这一查,还真查出不少事来。
君清氿将面前的一沓文书甩开,面沉如水:“本宫竟不曾想只一个崖州就能生出这样的蛀虫。”
谢绥慢条斯理捡起那些文书,笑着说:“现在还为时不晚。”
君清氿对这个说法不是很满意,但事实如此,瘪瘪嘴:“那这次得斩草除根才是。”
“殿下这次以雷霆之力而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谢绥忍不住笑道:“而且他们肯定也想不到殿下会让人翻出十年前的卷宗。”
这十余年里,一直断断续续有梁家为害地方的诉状,只是没有人彻查罢了。
不过十年前的卷宗,也就是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的地方知县时候的事了,要翻出来并不容易。
就算君清氿给了颇为丰厚的报酬,那些书吏们被关在县衙保密工作,日夜翻着那些鲜血淋漓的状书,都忍不住痛骂梁家。
这挨千刀的梁家,不仅制造出这么多惨案,现在还害得他们眼睛都要瞎掉了。
梁家虽然势大,但昭阳公主的皇室威严更让他们害怕和感到森严,所以他们不敢恨昭阳公逼他们加班,只能把怨恨都投注在犯下重重罪行的梁家身上。
忒恶毒了,他一家人竟能犯下这么多条罪!这样的人家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不能回家歇息!
这些还仅仅是在衙门里有存档的,还不知有多少告状时就未准呈的。因梁家势大,君清氿怕他们知道县里要清查他们的旧罪,会暗地对原告和证人不利,便没下拘票叫衙役们拿人,只让书办抄好状纸上留的地址,以备日后拘拿。
君清氿收到了越州知州朱大人的亲笔信,在信里,朱大人用强烈的字眼批判了梁家侵占土地、鱼肉百姓等藐视朝廷法度的行为,又用大段的篇幅表达了他对君清氿工作的支持和认可,梁家侵占田亩一事他也有所耳闻,极力赞美吹捧君清氿此行,称她嫉恶如仇、爱民如子,称她的这个行为会荡清官场的污浊,还一片朗朗清明。
君清氿撇嘴:“真是老油条。”她觉得她花时间看完这个是对自己的一种浪费,全文没一个字她爱看的,全是废话。也没提一醉会给君清氿什么支持,君清氿原以为他还要上报朝廷极力称颂,没想到比她预料的还胆小怕事。
他不上书,日后如果君清氿这事被参了,他还可以撇开自己,说自己什么不知道。
“殿下不是早知道会这样吗?”谢绥毫不意外:“而且本来也不需要他干什么。”
“自然,本宫又不怵他。”君清氿眯起狭长的凤眸:“不过,你那边可以做准备了。”
自从她手里有兵以后,她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谢绥点头:“我已经传信过去了。”
书吏们在埋头翻卷宗,谢绥也没闲着,他还在埋头算账。
是的,他要把梁家的这些烂账坏账全都算清楚,到时候公示出去,以显示君清氿的公平公开公正。
夜里,谢绥便在书房里埋头算帐。
君清氿不好意思干看着,也不想跟着算帐,就躲到厨房盯着他们蒸了一锅山药,碾碎成泥,又让人寻来水牛奶搅湿润了,用糕模扣出形状,上头薄薄浇一层糖桂花卤。
这个好做又好吃,容易消化,糖份又高,正适合脑力劳动者半夜加餐。
君清氿原本想做的是枣泥山药糕,可惜的是清溪县衙的厨房没有她想要的金丝小枣,于是只好拿应季的桂花酱代替枣泥。
不过桂花山药糕也一样好吃,吃之前拿食盒吊在井里镇一镇,冰冰凉凉的,正适合给算账算烦了的谢绥去去心火。
嗯,她光想着那一摞鱼鳞册就眼中冒火,谢绥要对着那么多题,还穿着厚厚的衣裳,也真是不容易。
等君清氿去给谢绥送点心的时候,看谢绥还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直裰,手边的茶盏还是冒着热气的,更加觉得他不容易了。
君清氿笑容明媚:“谢绥,先别算了,来吃点点心休息一下。”
谢绥看着君清氿手里端着的托盘,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和一壶茶,
殿下竟然会为他做这些事。
谢绥的心都被柔化了:“殿下,你还不休息吗?”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算一晚上,我陪你吧。”
君清氿仔细打量着谢绥,想出一个馊主意:“谢绥,你要不把外衣脱了吧,这里又没人看着,你少穿几件,松快松快。”
可别因为心火旺盛算错了账。
谢绥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哪里没人看着……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而且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还想让我衣冠不整,若是被人看到了,到时候怎么说得清。
谢绥到现在都还没有,认清他和君清氿已经拜过堂,是正儿八经的夫妻的事实。
谢绥:“谢谢,不用,我不热。”
君清氿见谢绥说什么也不肯只穿中衣见人,便放弃了。
“你真的不热吗?”
“不热。”谢绥又说:“心静自然凉。”
他现在必须心静下来,不然的话,他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我继续算了。”
他必须得做些事让自己冷静冷静。
“嗯。”君清氿点头,她看着谢绥里外两层的长袍就替他热得慌,悄声出门找了大圆蒲扇,又回到桌前说笑:“这段时间你算账辛苦了,就让我伺候你一回,先把这盘山药糕吃了,这是吊井里冰过的,能解暑气,我给你扇着凉风,你看那些账也就不烦了。”
君清氿摇了摇扇子,沁心的清风便从谢绥脸上拂过。
谢绥再咬一口凉冰冰、清甜细腻的山药糕,便连同这天萦绕在心底的躁意都镇了下去。他又写了几笔,忍不住夺过扇子自己摇了起来,风从他头脸拂过,又吹到君清氿脸上,吹得满室清凉宁静。
君清氿见谢绥又摇起了扇子,连忙抢过来:“你别扇了,怎么还让你更辛苦了,这倒成了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