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长些的勉强端整仪态,顶着微微涨红的脸颊,拱手问她:“学生梁瑞,殿下叫我们来有何事?”
逗你玩儿。
君清氿抬手指向外头大片本属于梁家的良田,含笑夸了一声:“好地方。山环水护,地方开阔,抬眼便是秀致风景。将来在前头修一条结实宽广的大路,从城里乘车、骑马出来,也只消一两个时辰就到这里。
“就在你脚下起一座讲坛,两边栽下青竹、乌柏遮荫,脚下铺一带碧草,环绕讲坛四面修几层座位,那里再盖一座矮阁供人休息避雨……使满城读书人都可来此登台讲经,或有持不同意见的便当场辩论,岂不是能大涨清溪文风的美事?”
这些子弟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哪里当得起君清氿在轮回中锻炼出来的极具引导性的解说。
那个年长的子弟叫她忽悠得不尽心向往之,已然想象起了自己登坛讲解经典的景象,简直要忘了这地都该是他们梁家的。
一个年纪小些的听她扯到“前面建个广场,立一个球门,远处再围几间臁的场子,人多便分两队筑球,人少就在臁内白打”,顿时心如擂鼓,恨不能当场就有个球叫他踢,更是彻底忘了家长要他盯的什么地界。
好好的土地,种什么庄稼,哪里比得上筑起球场让大家一起踢球来得快活!
这几个人不知是太老实还是太纨绔,竟没被君清氿糟践他们家好良田的话气着,还露出了几分向往之色。
看他们这么快就换了营地,君清氿觉得索然无味,摆摆手叫人放了他们回去,继续丈地去了。
“殿下觉得无聊?”
“那不然呢?”君清氿撇撇嘴:“这也太容易倒戈了。”
“那是殿下说话太让人信服。”
“真的吗?”
谢绥看着君清氿:“肺腑之言。”不然我怎么会被你骗过来,还被骗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其实我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想法。”
谢绥嘴角一抽:“踢球?”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崖州军那么多人,总要给他们找点娱乐生活。
“你可以在军营里自己玩嘛。”君清氿摆摆手:“几千名士兵,随便组组就有几十支队伍了,到时候再队伍之间pk,选出唯一的优胜者。”
君清氿越讲越觉得可行:“这肯定很好玩,还可以激发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学会团结。”
谢绥想了一下,点头说:“确实可以,也是要给他们找点事做,散散火气”不然总想着那等事,每天都有人来找他请假。
“不过我原本想的不是这个。”君清氿笑笑:“你觉得崖州的文风怎么样?”
“......”谢绥沉默。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答,不知道君清氿想听实话还是什么。
“实话实说。”
谢绥也不含糊:“一塌糊涂。”
“......”这回换君清氿沉默了,被谢绥直接的回答瘪到了,君清氿叹口气:“是啊,真的不咋地,正是以为不咋地,我才想着要改改。”
“你觉得崖州开一个学术交流大会,会有人来听吗?”
谢绥耿直的很:“不会...”他甚至想说君清氿是在异想天开。
“殿下是想开一个什么样的大会?”
“吸引五湖四海的学子来交流学习,也给崖州的文风注入新鲜的血脉。”
谢绥默然,还五湖四海,这难度更大了。
“殿下,咱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我知道。”君清氿也觉得长路漫漫:“先把这个事搞定了吧。”
先从这群乡绅手里弄出钱来,不然学堂都没钱修。
那个叫君清氿面忽悠了的梁瑞倒真有信了他那土地开发计划,回家便跟家里人说说:“父亲,我发现殿下甚是为咱们读书人着想。今日我听殿下说,他们清整那些隐田其实不是为了给自己贪占,而是要建一座讲坛,让我们这等读书人都能上去发出自己的议论!”
他父亲苦笑道:“这孩子也忒实诚。那是我梁家的地,那昭阳公主抢了咱们家的地邀买名声,你就真当他是好人了?城外那么些官地,他怎么不早建讲坛?”
梁瑞讷讷地说:“殿下连路怎么修、台怎么建都想好了,总不会是骗人的?那,那若是等殿下走了,地还给咱们家以后,父亲能不能劝伯祖父建一座讲坛?”
自然不能。那片地真是块上等良田,是归大宗嫡脉家的,他们这些枝脉能说上什么话。
他把儿子关进书房,转头去寻少主梁增,将今日之事告诉他。除他之外,那几个子弟的家长多半儿也来了,含着几分忧心问他:“殿下若真建了此坛,定能收读书人的心,咱们难道眼看着他们拿咱们梁家的地邀买人心?”
梁增冷声道:“昭阳公主这般任意妄为、欺凌士绅,岂止我梁家一家受害?城北林家、陈家、黄家……亦有土地遭了强掠。待昭阳公主收拾完清溪县外的土地,又怎能不向四外逐步蚕食的?你看着吧,父亲已寻了咱们家的姻亲故旧,已定好了要联名到省里去告殿下强占百姓田土——”
他越说越激动,一点笑意止不住地从唇角绽出来:“等着吧,就算是昭阳公主,她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只等越州派来刺史……”
什么刺史?
越州知州朱大人收到信笺的时候,脑袋都大了。
什么?状告昭阳公主?
这是他能管的事?
就算告到御史台,不也没辙吗?
如果李盛丰在这,一定会和朱大人一起抱头,这都什么事哦?
君清氿带着一摞新旧鱼鳞册数据、抄好的钱粮数据、梁家贪占田地、少缴赋税的帐簿到了清溪县衙。
经过这几天的排查,她已经大致清楚梁家隐田隐户的始末。
而且,梁家不只是欺占田地、抗税不缴、隐瞒徭役,数代以来聚敛土地银钱的过程中也隐藏了累累罪行。先是有被他家占了土地的百姓见君清氿想要彻查梁家,便偷偷向她告状。
后来君清氿记着这几件案子,觉得之前应当还有状告梁家的案子,就叫师爷翻查了一下从前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