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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兰舟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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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钱塘县,平澜渡码头。

南八叉着腰站在一艘小舟中,他看了看钱塘江上那一轮橘红的太阳,拾起竹筒,猛灌了几口清水,水滴顺着嘴角往下流淌,与胸口的汗渍融为一片。

一阵江风吹来,将他的衣裳吹得鼓起,南八将空空的竹筒随手一扔,叹了一口气。

白露之后,天地之间那团无法消解的火热,终于渐渐褪去。虽然正午时分,人依然会热得汗流浃背,可清晨与傍晚,不再让人感到难以忍耐,人们总算可以感受到秋天的凉意。

傍晚的码头,不论是小船还是大船,天黑之后都是不出船坞的。鼓胀的白帆已经收敛起来,无数的大货船正在下锚,一艘艘柳叶般的小舟,早已停止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整齐地停泊在码头。

江面上已经不再忙碌了,忙碌的是岸边。几十个只穿了无袖短衫的汉子,露出肌肉分明的臂膀,身上蒸腾着热汗。他们口中喊着雄浑有力的号子,正热火朝天地从靠岸的船只上卸货。

夜晚的钱塘江,笼罩在绝对的黑暗混沌中,只能听见汹涌的水流冲刷石岸的声音,和两岸的山间传来的隐约的猿声。

南八曾搭载过金陵来的客商,听着他们坐在自己的小舟上感叹秦淮河的柔美婉约,繁华迷离。

入夜之后的秦淮河岸,热闹喧哗,灯火璀璨,更有无数挂满彩绸与灯笼的大船在河水中缓缓行走,仿佛一座座移动的宫殿。

咿呀的歌声与人们的欢笑声一齐汇入汩汩流淌的河水中,画舫之内的琵琶声婉媚入骨,烟柳之地的女郎们凭栏招袖,皎白的月光和醉人的红颜,一齐碎在潋滟的波光中。

这些画面,可是南八想都不敢想的。

钱塘江虽美,却是一条有脾气的江水。不似其他溪流与河水,它浩浩荡荡,奔流入海,入夜之后的波浪更是汹涌异常,湍急的水流与漆黑的视野会让行船变得危险。

所以,天黑之后不行船,是钱塘江码头的行规。

南八干了这行,当然也得守规矩。不过今日,他还得再开最后一次船,他的船可不属于这里,而属于七里泷渡口。

其实行规也没如此刻板,他也大可以找个船坞,将小舟栓在这里,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夜之后再回去。可他不愿意,因为他早已和许远、张巡约好,今晚要一起在七里泷渡口旁的林婆食肆吃晚食的。

如果天黑尽了,可就不妙了。

南八双手持桨,大声吆喝着最后一批客人上船。

一个又一个背着包袱,扛着行李与货物的船客,沿着码头与小舟相连的木板,踢踢踏踏地走来,不一会儿,客人就到齐了。

南八粗略地数了数客人们放在小舟一角的铁盒里的钱,也不计较多少,差不多够数就行。最后一船生意,赶紧出发才是最要紧。

他一边惦记着林婆婆炖的鸡汤,一边扯着嗓子朝岸边大喊:“还有没有人啦!最后一艘去新城七里泷的船!马上开船咯!”

他数了数船上的人,四个外邦客商,拖着四五口大樟木箱子,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搂着一个不过四五岁,扎两边羊角辫的女娃娃。一共六个人,已经全部妥帖地坐好了。

南八的小舟,最多也就只能搭载八个人,现下人虽没到八个,可那些大箱子早已将剩余的位置挤满,这一趟回程的船,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就算还有人想搭船,他这小舟也坐不下了。南八只是例行公事地喊上一喊。

“船夫小哥!稍等片刻!”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还真有人要搭船?

南八皱了皱眉,循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一个蓄着花白的山羊胡子的老头,穿一身寒酸的深灰色衣裳,全身上下沾满灰尘,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正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在慌张的奔跑下散开了许多,乱蓬蓬的头发有些可怜地在夕阳下摇晃着,这人伸出干瘦的手,冲着南八挥舞着。

“小哥!这还有一位!”他终于跑到南八面前,伸出粗短的手指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地赔笑着,“小老儿年纪大了,动作慢了些,耽误小哥开船了。”

风霜满面,一身尘土。

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南八在码头上已经见过许多,一看便知是在外漂泊打拼的劳工。

他们大字不识,空有一身力气,不论修房子,修路,开河道,扛货物……什么能赚到钱就干什么,从不挑拣,常常受人白眼,被人欺负。因为不识字,没有文化,有些人甚至连自己被欺负捉弄了都不知道,只会露出一脸憨厚淳朴的傻笑。

如今距离中秋还有几天,这些在异乡想尽办法赚银子养家糊口的人,正日夜不歇地往家的方向赶,他们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有妻儿老小要养育照料。

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没有哪一样是不花钱的。

南八深知这些人的日子过的十分不容易。

他看了看这人一脸的皱纹和泛白的发须,心想,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外漂着?

南八帮他从略显佝偻的背脊上卸下那个硕大的包袱,将包袱朝小舟上一扔,冲老人说道:“赶紧上船呀!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

老人得了准许,连忙抬腿,想迈入舟中。

可是他随即愣住了。

整艘船塞满了货物和客人,拥挤得连让他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落座了。船上的客人要么装作看不见他,要么冷冷地注视着他,眼底是连掩饰都不屑的轻蔑与嫌弃。

“我……”那张皱纹遍布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两只粗糙的大手来回揉搓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还是等下一艘船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欲走。

一只年少有力的臂膀拉住了他。

“我这儿就是今天最后一艘回七里泷的船了,”南八一歪脖子,看了一眼船上的吃水线,中气十足地大喊:“这船还能装下一个人的!你们坐近些,挤一挤嘛,都是要回家的,相互体谅一下吧!”

无人应答。

老人看着身边这个黝黑的少年。

这少年长得很是精神,生得硬朗健硕,剑眉星目,一身正气。要不是脸上横着的那道可怖的伤疤,也该是个引姑娘们侧目的小郎君。

老人明白南八的心意,眼中的光芒闪了闪。可眼下的情况,就算南八是船夫也难办呀,根本没有人愿意和这位老人共享一个位置。

可这少年似乎并未将客人们冷淡的态度放在心上,他走向四位客商中一个穿黄色衣裳的人,先是朝他说了几句唐话,询问他们能不能将货物挪一挪,好给这位老人腾出一个位置。

一般在许多异域商人中都会有一位牙郎,负责翻译语言,促成唐人与商人的买卖,从中赚取佣金。而在大唐,各行各业的人所穿的服饰都有仪制要求,牙郎惯常穿黄色衣裳。想来这少年是以此认定这位身穿淡黄色衣服的人就是一位牙郎了。

可这位方额短须的男子,只是疑惑地看着南八,一幅听不懂的模样。南八急了,改说了几句磕磕绊绊的番语,这是他耳濡目染学来的,可不论南八怎么连说带比划,那人始终一脸迷茫,仿佛南八只是在对牛弹琴。

夕阳还在落下,天色转暗,江上的风越来越凉,江水越来越急。

终于,另外几个客商,忍无可忍。他们拽着南八的袖子,指着天边每分每秒都在下落的太阳,又指了指船桨,口中说着即使听不懂也能感觉到极其不友善的异域语言,南八不需要牙郎翻译都知道,这些人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我钱都交了,时间已经不早,为什么还不开船?”

南八的脸黑了黑,这帮冷血无情的人!

“敢在小爷的船上耍横?”他攥紧拳头,回瞪对方,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些自私自利的人扔下船几个。

可他们的行为虽冷漠,却无可指摘,毕竟都是交了钱买了座位的,天底下没有非要与人共享的道理,全凭自愿。江上行船,也讲究信誉,讲究礼数,若是南八真一时冲动揍了人,只怕以后再也别想在钱塘江上任何一个码头操舟了。

南八的额头渗出热汗,感到前所未有的为难。

小老头看着这场因他而起的对峙,窘迫的样子更甚,似乎想要跳下船去,可南八正死死地拉着他,挣脱都挣脱不开。

“老先生若不嫌弃,就坐我们身边吧。”

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

那位面容和善的老妇人,身材瘦小,只坐了半边的座位,可她似乎仍担心给旁边留出来的位置不够多,将她那个可爱的小孙女抱在怀里,一个宽敞舒适的位置就这样空了出来。她不声不响地做完了这些之后,再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句话,就解了南八和老人的困。

在南八眼里,上船时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妇人,此刻简直就是爱和美的化身!他在肚子里搜寻了一圈,也没能想出赞美和道谢的词语,要是张巡和许远在就好了!以他俩的学问,只怕能将所有在码头上谋生的老妇人都夸上一个遍,还能不带重样的。

“夫人心慈貌美!必将……必将好人有好报!”

南八绞尽脑汁,已然尽力了。

他冷睨了那几位凉薄的客商一眼,又向老妇人一拱手,再道了一句多谢。然后,南八拍了拍那个一直傻站着的老人的背,示意他赶紧过去坐下。

老妇人脸上一直挂着暖融融的笑意,她伸出修长但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在座位上拍了拍。

老人摇晃着走过去,一身脏脏的衣袍抖落下无数的飞灰。

那些穿着体面的客人,嫌弃地将自己的衣裳又拉紧了些,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闪,生怕沾染到污秽。

都是些什么人啊?南八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老人终于坐稳,他连连向老妇人道谢,一不小心将身上的灰蹭到了老妇人朴素却干净的裙摆上。小女娃呛了一口灰,打了一个喷嚏。老妇人掏出手帕,仔细地替小女娃揩着脸上的鼻涕,一脸宽和,冲老人毫不介意地笑了笑。

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小小一艘船,不过寥寥几人,却也好好坏坏,面貌不同,心肠各异。

南八每日虽处一叶小舟,也可观尽世事百态。

南八不再停留,他一把解开船头拴着的长绳,双臂发力,双桨如轮,一艘小舟立刻如利剑般,刺破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飞鸿落,新的一卷,新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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