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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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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夏节当夜,灯火繁盛,满城烟花,四位姿容出众的少年带着荷妹,一行五人欢笑着穿行而过。

他们身上的华服与甲胄尚未卸下,张巡与许远的面具仍戴在脸上,他们就这样无拘无束地在喧闹的山道间奔跑,步履轻快,身形如风,仿佛突然踏入凡尘的天神仙将,眉目如画,银甲流光,叫人挪不开眼睛。

“你瞧!”南八一手拉着许远,一手指着天空上绚丽的烟火,大声喊道:“小爷没骗你吧!这就是今年夏天最美的烟火!”

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团团簇簇地挤满了夜空,砰砰声不绝,如年夜爆竹,怦然绽放之后,再拖着长长的尾巴,如流星划过天空,消失在山的另一端。

缭乱华美的光线在许远的眼中闪灭,他认真地看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难怪所有人都爱看烟火,看见这样美丽的景色,确实能够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的烦恼忧愁。

许远点头道:“不仅仅是今年夏天,这是我此生为止见过的最美的烟火!”

“你这一生还长的很呢!”张巡道,“往后余生,你必将看见更美的!”

“更美的……”许远轻声道,心中却陡然一空。

他突然意识到,未来漫长,际遇多变,他们的一生还会发生许多不可预知的事。

明天,朝颜与荷妹就会离去,从此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返回长安城,长安元夜的烟火冠绝天下,当然是钱塘一隅的乡野无法比拟。可是,就算能再看见更美更华丽的烟火,身边却不一定再有今夜的人了。

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不假思索地,许远脱口而出道:“若是没有你们,与我而言,再美的烟火也是无趣的!”

“能认识你们,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来大唐之前从不敢想象的事情,”朝颜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烟花倒映其中,仿佛海面上漂浮的碎金,“你们是我在大唐最珍惜的朋友!这份情义,不论何时何地,朝颜绝不敢忘记!”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闪动了几分,心下愀然。

大家都听懂了话中的意思。今夜实在太过欢闹,快乐到让人忘记了明日就是分别之日。离别在即,就算心中有万分不舍又能如何,一切从来不由人意而改。

一时之间,无人答话。

荷妹看着满天烟火发呆,然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几位少年,忽然抬起袖口,轻轻擦拭着眼角。

“干嘛呀!干嘛呀!你们这是怎么了?”南八撞了一下许远的肩膀,“怎么突然这么肉麻!虽然朝颜和荷妹要走了,但我和巡哥不是还在么!而且,你家这么富裕,在长安也有宅子,大不了改日咱们一起去长安看他们呗!到时候我就能在你家白吃白喝了!哈哈哈哈!”

南八故意夸张地大笑着,好借此来掩饰自己对于分别的感伤。“荷妹,你别难过,朝颜这家伙是遣唐使,肯定差不了银子的,有他罩着你,你以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你不是总说咱们是兄弟么?”张巡笑着拍了拍朝颜的肩膀,“既然是兄弟,这情谊当然不会因为距离变远而变淡!都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可我相信,天地广阔,山水有相逢,就算是散掉的筵席,也总会有故人齐聚、重新开宴的一天!”

张巡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远兄这样的富家公子成为朋友,也更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位东瀛人成为朋友!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哟!我说这几位招摇放肆的公子是谁呢?”一道尖酸的嗓音忽然从前方传来,“竟然是你们几个!打扮成这样是做什么?真拿自己当仙兵仙将了?”

依依惜别的情绪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们恼怒地抬眼,却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横在眼前,一众随从温顺地跟在马车两边,浩浩荡荡,一看便知是要往银汉坪而去。

这主人不知是何等招摇之人,竟然在这头高大的骏马额头上装饰了一大团红粉牡丹,每一位随从的璞头上也插了红艳的茶花,滑稽又俗气。

马车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先露出车外的是一把眼熟的折扇,折扇摊开,故作风流地摇晃着,半遮着一张眉飞色舞的脸。

“赵公子!”只看折扇,南八他们已经认出了来人,心中又气又惊。南八指着马头上的红花骂道,“你这兔崽子怎么也来了?”

“嘿!”一听自己被骂,车上之人立即不乐意了,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瞪眼道,“骂谁呢?放尊重点!你知道我姑父是谁么?”

“我管你姑父是谁呢!”南八骂骂咧咧,“赶紧叫人把你的车给小爷挪开,挡路了你知道么?”

“我还没怪你们挡了我的路呢!要是耽误了我去给晓梦楼的花魁娘子捧场,你们担待的起么?”赵公子怒气冲冲地摇着折扇,“你们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呀?这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啊?还戴个面具,怪吓人的!”

“这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许远不卑不亢道,“这是兰陵王。”

“兰陵王?”赵公子面露困惑,低声问身边的跟班,“听说过么?这是哪条道上的?”

“他是……是是……”跟班急的满头大汗,显然也不清楚。

“你怎么结巴了?”赵公子怒踹跟班的屁股一脚,“他是谁啊!你倒是快说啊!”

“是……是个大官儿!”跟班肯定道。

“嘁!”赵公子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呢,不就是个官儿么?能跟我叔父比?滚一边儿去!”

跟班如蒙大赦,赶紧溜进了人群。

“呵呵呵,”张巡轻声笑道,“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对牛弹琴。”

赵公子明显听不懂张巡话里的讽刺,他手中的折扇指向了被张巡他们藏在身后的荷妹,喊道:“她!你们赶紧把她给我交出来!这几日我正找她呢!本公子我好久都没吃到冰酪了!你们拿了身契,不能立刻关门大吉!出尔反尔啊!”

“你管得着么你!”南八立即骂道,“愿赌服输!给小爷上一边待着去,把路让开!”

赵公子跳下车来,径直向荷妹走了过去,荷妹见此人来势汹汹,慌乱地后退了两步。

朝颜长臂一伸,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荷妹面前。

“你,不许靠近她。”

“嘿!我说你们这几个小子别太过分啊!我就想对荷妹说几句话都不行么?”近看之下,赵公子的五官甚是端正,只不过在朝颜的阻止下染上了几分可怜相。“说几句话怎么了?还得经过你这东瀛人的同意了?”

“你能说出什么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南八推了赵公子一把,言简意赅,“滚!”

这家伙带着一众纨绔子弟欺负荷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南八一想到就心头火起,恨不得现在就揍这家伙一顿,哪里还能容他靠近荷妹说话。

“好你个歹毒的小娘子!早知道就不花银子买你的身契了!花了本公子半年的月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偷偷给人做冰酪!你就是记恨我,不想卖给我吃!”赵公子当街吵嚷起来,指着自己的马车怒道,“本公子三番五次派人去你店里买冰酪,你就说已经闭店歇业了,怎么林婆婆找你买冰酪,你就给她做呀!你当大爷好糊弄呢!今早那十份冰酪是我拜托林婆婆去你店里定的!现在这冰酪就在我车上呢,等会儿我自会带去同霜积巷的娘子们享用!没想到吧!你不给本公子做,本公子照样吃的到!”

荷妹惊讶地捂着嘴,显然没想到赵公子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买她做的冰酪。

“我说今早怎么一直不见你,原来是在给林婆婆做冰酪呀。”朝颜看了荷妹一眼,惋惜道,“真是辛苦了,这东西做起来颇费功夫,让这样的人吃了真是糟蹋。”

“嘿!你这小白脸也敢骂我!”赵公子叉腰怒吼,“来人啊!给我揍他们!再把这个小丫头给我绑了!把她给我关起来,天天给我做冰酪!”

赵公子的随从们得了命令,竟然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干啥啊!你们聋了么?给我揍他们呀!”

“少爷!老爷说了,不让您胡来的,若是您再惹出什么乱子,您自己的,还有小的们的月钱可就要被扣光了!”一名跟班忍不住嘟囔着。

“就是!时辰不早了少爷,再不上山,夜祭就要结束了,就看不了霜积巷的娘子们了!”一名跟班苦口婆心。

“都给我住嘴!”赵公子羞红了脸,被自己的随从们驳了面子,心里怒火中烧,气得跺脚。“罢了!看在月钱的份上!咱们走!”

就在他正打算驱车离去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慢着,”张巡歪头一笑,面具寒光凛凛,笑容说不出的骇人,“当着兰陵王的面耍威风,还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张巡对身后的四人招手,“荷妹做的冰酪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家伙,咱们这就把他这马车给抢了!”

南八本就跃跃欲试,听了张巡这话,当即冲上前来,拽住赵公子的衣领,将他扯得连连后退。

“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赵公子精致的衣领被扯开了,露出白色的内衫,他整个人被拽得踉踉跄跄,险些栽倒在地,南八手上的力气实在太大,赵公子明知不敌,连忙讨饶。

“把话留着和你的小娘子们说去吧!”南八扯着赵公子的衣领转了个圈,甩陀螺一般将他甩到了随从身上,赵公子的身躯瞬间压倒了四五个随从。其余随从见到自家主人被揍,连忙朝赵公子奔去,手忙脚乱地将疼的龇牙咧嘴的赵公子扶起来。

“上车!”许远笑着跳上赵公子的马车,再伸手将朝颜和荷妹拉了进来。

或许是离别的感伤无处抒发,或许是祈夏节的欢乐让人肆意,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抢夺赵公子马车的行动,并且乐在其中!

“快走!”南八和张巡跳上马车,两人都忍不住狂笑出声。南八一抖缰绳,轻车骏马在狭窄的山道间奔行而过,马蹄高高扬起,将无数灰土溅在赵公子他们的脸上。

“我的天爷啊!这还有王法么?”赵公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快要昏过去,“我的马车!我的冰酪!这马车上还有本公子珍藏多年的美酒!”他将身边的几个随从大力往前推,怒喊,“追!快追!”

就在这时,一张白纸忽然从马车的窗子中飞出,悠悠然飘到赵公子脸上。

赵公子茫然地接过,当看清白纸上的字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张纸上写的,竟然是荷妹冰酪最详细的做法,毫无保留,事无巨细,桩桩件件,全部罗列出来,不论是谁拿到这张方子,都能复现出一碗相差无几的冰酪来。这样广受欢迎的冰酪方子肯定会被钱塘的食店高价收购。

赵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几个聪明又狡猾少年将这方子给他是有何企图。

“赵公子!求人不如求己!将这方子交给你家的厨娘,你自然就有吃不完的冰酪了!”许远从马车窗子中探出头来,遥遥呐喊。

“若是赵公子再聪明些,在钱塘,乃至整个江南,都开遍冰酪店,定然大有可为!”张巡喊道,“祝赵公子扬名立万,财源广进!”

马车须臾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赵公子,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一动不动地傻站着。

“离天亮还早着呢!接下来我们去哪?”南八问道。

车厢中摆放着五个食盒,食盒内满满十碗冰酪,众人看着这些晶莹剔透的冰酪,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一片如梦似幻的石蓝花。

要说这风靡钱塘的甜点,究其根本,秘诀无非就是石蓝花籽而已。如此一来,众人心中对于接下来该去的地方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彼此默契一笑道,“去孤山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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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我们给你报仇了。”朝颜在一座孤坟前郑重其事地跪倒,眼神坚决,“齐夫人已经受到了严惩,在她被流放的余生,必将受尽苦楚,偿还你所遭受的苦难。”

“又见面了,青蕖姑娘。”张巡对着墓碑躬身一拜,夜风吹动了他的衣摆,他指向荷妹,“你看,我们把谁给你带来了。”

荷妹缓缓地走上前来。

阔别多年,再见已是阴阳相隔,她们姐妹之间已经横亘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忘川流水。

不同于他们想象的,经年再见,荷妹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嚎,没有一切激烈的举动,她只是慢慢地走到墓碑的跟前,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碑上的刻痕。莹莹的月光照亮了她满是泪水的脸。

比起大声的哭喊,这样无声的哭泣更叫人心酸,荷妹的肩膀微微地抽动着,仿佛希望自己的这一场痛哭无人知晓一般。

这个傻姑娘,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人考虑,因为张巡许远他们的在场,她连悲痛都在强忍,她不愿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她的嘴唇嗡动着,却无法发出一声清晰的“姐姐”。

“别忍着啦。”朝颜轻轻拍了拍荷妹的背。

荷妹终于扑了上去,抱着墓碑,呜呜抽噎,将满腔的悲苦在清凉如水的月色下尽情地抒发。

“这些年,荷妹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南八轻声道。

虽然荷妹无法说话,无法亲口诉说自己遭遇的一切,但他们不难想象荷妹遭遇了多么痛苦的事情。一个年幼的姑娘,母亲难产而死,亲姐被父亲出卖,自己又被推进虎狼窝中受尽折磨,可她从没有放弃,一心只有找到自己的姐姐,她不知是费尽了多少辛苦才逃出生天,再坚忍不拔地为自己找到一条谋生的路,一边卖着冰酪积攒盘缠,一边踏遍所有可能寻找到姐姐的地方。

支持她精神不至于垮塌的,无非是姐姐一人而已。

可她拼尽全力,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得到的却只有姐姐的死讯。隔着一座孤坟,姐妹二人再无法相见。世事无常,书写凡人前世今生的神灵,下笔总是太狠了些。

漏鼓三更,夜里的暑气已经全部消散,山谷里盘桓的山风撩动了孤坟周围林林簇簇的石兰花。

现在花期已过,只有零星的粉蓝色花朵还在开放,更多的花苞已经闭合,变成了绿色的种荚。风一吹过,种荚摇摇晃晃,仿佛发不出声音的绿色风铃。

“荷妹,你别难过了。”许远轻声道,“你看青蕖姑娘坟边开满的这些石蓝花,它能结出一种可以制作冰酪的籽。那时,赵公子刁难于你,不正是这些石蓝花籽帮你拿回了你的身契么?有了身契,可就是重获自由之身了,虽然怪力乱神之事不足为凭,但我仍愿意相信,是你的姐姐在冥冥之中守护着你呀!”

“你们姐妹,无论生死,都在互相牵挂守护着对方。”张巡轻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齐夫人和山贼将朝颜与荷妹推下山崖,朝颜本是必死无疑,青蕖姑娘也会摔得面目模糊,死无全尸,可是,好巧不巧,正是悬崖下的水塘托住了你们。”

“正是,那片水塘长满了荷花,小青轻飘飘的身子正是被一块宽大的荷叶托住的,这才没有叫她摔得四分五裂,依然宁静如沉睡。从万丈高崖而下,偏偏坠在荷花之上,没有再受到一丝损伤。荷花……荷妹……”朝颜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或许这就是天意,小青钟爱的石蓝花帮助荷妹重获自由,荷妹又以荷花为名!保护了姐姐最后的尊严!你们姐妹二人,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彼此保护着对方!”

“越说越邪乎了!”南八搓了搓被夜风吹凉的胳膊,“这都是巧合啦!哪有那么多的天意,如果真有老天爷,那他也是个分不清人是善是恶的糊涂蛋!叫青蕖姑娘不明不白的死掉!如果不是我们,凶手齐夫人还在逍遥呢!”

“要说这不畏天地,还得是你。”张巡对南八竖大拇指,“连老天爷都敢骂,佩服佩服!”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方才提到的人之善恶,我倒觉得的确很有意思。”

“此话怎讲?”众人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我突然意识到,人的善恶极易伪装,确实不能只看表象。”

张巡说,“就说这齐夫人,她明明是个毒妇,害了小青一条性命,但她却在外人面前极善伪装,整日烧香拜佛,频繁的出入来龙寺,对人和善,估计很少有人能看破她真实的面目。又说这赵公子,当日他冲到荷妹店里胡搅蛮缠,大吵大闹,又提出什么‘前所未有’的冰酪做赌,然后就将荷妹的身契输给了我们,虽然我们赢了赵公子,多是石蓝花的功劳,但我心里也觉得奇怪,总感觉咱们赢得过于轻松了些。现在想来,这赵公子纨绔的表象下,未必全是恶。我听说,这赵公子虽出身富贵,却不是嫡子,而是一位姨娘所生,而这位姨娘年轻时也曾沦落风尘,所以他对烟花柳巷里的可怜女子一向很是照顾,从未嫌弃。他父亲古板,家教严苛,向来不许他对烟柳之地的女子多加照拂。我们是赢了他不假,可他或许也是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将荷妹的身契顺理成章地输给我们呢!”

“这家伙有这么好?”南八一脸不信,“我看他摇着他那把破扇子,就很想揍他。”

“明日朝颜和荷妹就要走了,咱们不说别人的事了!”许远从马车上搬下食盒,将食盒中的冰酪摆了出来,“忙了这么久,还真有些饿了。”

众人当即围坐过来,借着月色,品尝着碗中晶莹爽滑的冰酪。

“啊!真是太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果然不能便宜了那个赵公子!”

“这冰酪如此与众不同,为何不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对呀,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众人挠着脑袋,搜肠刮肚,冥思苦想。

“我知道了!”张巡突然站起,兴奋道,“不如,咱们就叫它——醉颜酡,如何?”

“醉颜酡?”南八惊道,“那不是毒药的名字么?”

“面色酡红,容颜俊美,惹人沉醉……”许远沉吟道,“这毒药怎么配叫这样美的名字,而这冰酪,荷花的花瓣凝固其中,晶莹剔透,映照容颜,更显美丽了!荷妹用石蓝花籽做成的冰酪,就叫醉颜酡吧!”

众人闻言大笑。冰酪的命名,毫无疑义,就此确定。

“赏明月,酬知己,明别离!”许远举着吃完的空碗,大笑道,“明日就要分离了,没有酒喝,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张巡推了一下许远的胳膊,“咱们哪有喝酒的人啊?”

“赵公子车上就有,”许远笑道,“偷喝不行么?”

张巡从未见过这样的许远,一时之间有些发懵,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举止稳重,从不出一丝差错的许公子么?

“我看你还没喝就已经醉了。”张巡无奈道。

南八从马车中取出一坛酒来,一行人就这样瞒着大人,趁着月色,将酒液倒入空碗里,学着大人的样子喝了起来。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偷喝,不过几杯下肚,登时面色酡红,醉醺醺的。

“这酒真冲!”南八吐着舌头,“好辣!好辣!”

“嗝——”一杯下去,许远立即摇摇摆摆,身子绵软,打着酒嗝不自觉地靠在张巡的身上。

朝颜强撑着与他们喝了几杯之后,脸色红如火烧,再也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荷妹从马车中找来一张薄毯,细心地盖在了朝颜的身上。

“你们这些人,不能喝就别喝啊!”几杯酒下肚,张巡的酒量竟然是最好的,他呼出充满酒气的呼吸,凑在许远耳边,说道,“下回旬考,我一定赢你!”

一座孤坟静静悄悄,月亮躲进云雾,山谷里本是极寂静的,却因这几位少年而变得吵吵嚷嚷,他们不知疲惫地打闹着,最后全部抵挡不住酒意躺倒在地,互相枕着大腿与胳膊,沉沉的睡去。

还有一碗晶莹的冰酪,正安静地放在坟前的墓碑下,繁密的星光摇摇晃晃,碎在碗中,仿佛正等着某位故人前来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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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许远,张巡,南八,在山谷的鸟鸣中悠悠转醒,天光大亮,已是日上三竿。眼前除了一坛空酒,几只空碗,再不见朝颜与荷妹的身影。

昨夜的喧哗肆意,全都如梦般散去了。

他们是在今日清晨出发的,没有惊动熟睡的另外三人,张巡只在兰陵王的面具下面发现了一张留着朝颜笔迹的字条。

“往长安,勿念。”

“念你个大头鬼!”南八骂骂咧咧,对着虚空挥拳,“照顾好荷妹,否则小爷揍死你!”

朝颜和荷妹就这样离开了,符合他们的风格。该来的离别总会来的,没有必要眼泪婆娑,依依不舍,天高地宽,再会之期不远。

“啊!我的头好痛!”许远揉着脑袋,“一定是昨夜的酒喝太多了!”

“不能喝还要硬喝!”张巡的后脑也隐隐作痛,他嗔怪道,“要是被许大人发现了,小心挨板子!”

“别别!别告诉我爹!”

“那你可得请我俩好好吃一顿了,就当封口费了!”

“说的就好像你们俩没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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