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场大雨驱散了残存的暑气,C市迎来首次降温。
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掉了路边柏树枝头的黄叶,流浪猫不再四处游荡,街道像罩上层冷色调滤镜,尽显萧瑟。
上学的路上,孟辞意和往常一样刷微博。
偶然发现首页里多了个叫“空心饼干”的博主。
点进头像,“空心饼干”有一千多粉丝,十几条博文。
最新的一条是她先前看过的晚霞视频,只不过才注意到有配文。
“我梦见了云,以为你在里面。
今天我见到了云,才明白那就是你”。
文邹邹的,不明觉厉。
孟辞意又往下翻了翻。
其它的博文全都是“空心饼干”写的诗歌随笔,或长或短。
她挑了几篇反复去读,许是对浪漫过敏,愣是什么也没读出来。
再看评论区,清一色的夸赞,有的人还分享出自己的经历。
所以说孟辞意不懂多愁善感的那一类人。
倒也没有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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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学生来说,冬天到来的迹象,来源于冬季长跑。
令人呼吸急促的音乐响起,一个个小方队在偌大的操场上匀速移动,只有参与其中,才能体会到有多累人。
“不行了,要死了。”何姩从未感觉椅子如此亲切,“陶知行,给我接杯水去。”
“凭什么?”陶知行决心反抗。
“凭你是个帅哥。”
抗议结束。
陶知行拿着两个水杯,美滋滋地接水去了。
“闵邯,孟辞意上哪去了?”见旁边的位子是空着的,何姩问。
她记得孟辞意说有点不舒服,就没陪她上厕所,现在应该到教室了才对。
“被语文老师叫走了。”闵邯戴着耳机说。
“哦。”何姩习惯了他的冷淡,翻开课本,复习下节课要默写的单词。
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孟辞意大致猜到了原因。
果真,姜老师桌前摆放着她上午作文课时交上去的作文,脸上愁眉不展。
“辞意,你来啦,坐。”
姜老师是一位十分优雅的女性。
举止得体,说话讲究措辞,且没对学生发过脾气。
当她看到孟辞意的作文时,姜老师承认,胸口有一簇火苗在潜滋暗长。
但比起怒意,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你的作文老师看过了,相比上次呢,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可要是想追上班级平均分,还需要一定的努力。”姜老师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来,我们分析一下。”
“高中作文呢,主要以说明文为主。”
“说明文,简单来说就是说明道理,说理时最重要的是逻辑清晰,这一点你做得非常好。”
“其次呢,是文笔,虽说说明文不需要华丽的语言,但你的文笔未免有些质朴了。”
从小学一年级看图写话开始,写作一直是孟辞意的弱项。
大概是思维偏理性,初中阶段,她的作文还勉强说得过去,到了高中,便只能停留在中下游。
“这是这次作文里写得最好的一篇。”姜老师递过去一张满是字迹的作文纸,“你看完写一篇读后感,字数不限,最好能找出别人作文里的优点,并化为己用。”
“好的。”
“加油,老师看好你。”
从办公室走出来,孟辞意拿着两份作文,轻叹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写作水平迟迟提不上去,距离孟廷向她提出那个请求起,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事情却毫无进展。
她将其归咎于和闵邯搭话的机会太少。
闵邯转入A班以来,迅速受到新同学的欢迎,一会儿新同学找他帮忙推导理科题,一会儿老同学叫他去小卖铺,想约他,恐怕要看日程表才行。
“孟辞意,刚我看见你跟姜老师谈话了,姜老师跟你说什么啦?”下楼时碰到地中海。
作为班主任,地中海向来对A班学生的学习情况很是上心,并尽他所能给予帮助。
孟辞意将姜老师的话概括着复述了一遍。
地中海:“你介意老师调座位不?”
这个决定看似突然,实则地中海暗搓搓谋划了好久。
他经常在后面观察学生们的日常举止,近期其他人没什么变化,唯独陶知行,把唯一一点用来学习的时间都放到了打游戏上。
要想根治行为,没收手机起不到半分效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学生有多少部手机。
他要做的,是切断“传播途径”。
于是周一早上产生了一张新的座次表。
众人纷纷凑过去围观。
照惯例,座位整体挪动了一排,除少数人换了同桌以外,没有别的变动。
“孟辞意,我舍不得你啊!”何姩哭丧着脸挪桌子,“地中海怎么想的,居然让我跟那货坐同桌。”
“跟我坐同桌怎么了?你以为我想跟你坐啊?”陶知行毫不客气地回怼。
“给你脸了是吧?”何姩本来心情就差,被他这么一激,更是火上浇油。
边听着他们两个拌嘴,孟辞意边清理桌面。
她要从倒数第一排搬到正数第一排,加上女生东西多,算得上大工程。
清完桌面,课桌的一端被人扶住。
闵邯冷着脸,命令的口吻:“你抬另一边。”
有男生搭把手,自然轻松许多。
可孟辞意不想他帮忙。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也许是因为他上周提出的要求,反正她就是不想他帮自己。
“不用。”孟辞意说。
闵邯愣了一下。
“你一个人搬不动。”他难得有耐心。
“我说了不用。”孟辞意执意道。
闵邯脸色难看。
既然不听劝,他索性绕到桌肚前,独自抬起课桌。
孟辞意不明白他这是搞哪一出。
但并不介意多个免费的苦力。
不紧不慢地推着椅子,她没能觉察到身后意味深长的目光。
闵邯转入A班的第一天起,何姩就瞧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虽然孟辞意说他们只是兄妹,但闵邯对她的态度总让人感觉不像那么回事。
“我去,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啊?干脆把我的位置空出来给你放杂物算了!”陶知行看着两张椅子之间的垃圾袋、置物架以及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篮球,吐槽道。
“这叫‘精致’你懂不懂?”何姩的视线仍未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
面容清隽的少年,扎着马尾的少女,光是站在一起,都像极了校园青春偶像剧。
“算了,骨科使不得。”经过一番思想挣扎,何姩总结出这一结论。
“什么骨科?”陶知行比较单纯,“大部分东西都是我搬的,你拿几本书还能伤着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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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辞意,走,去厕所。”
“孟辞意,快点,去小卖铺,晚了就买不到脏脏包了。”
几乎每节课课间,何姩都会找各种借口出教室闲逛。
相对的,孟辞意需要再三麻烦她的同桌。
“闵邯,让一下。”
“闵邯,我出去。”
“闵邯……”
次数多了,只叫名字,闵邯便站起身。
小憩也就此被打断。
一上午,他被迫中止的除睡眠外,还有一局游戏和一道竞赛题。
重新坐下后,游戏输了,题也没了思路。
对此孟辞意挺不好意思的。
却也没办法。
“快点,快点!”
耳边是何姩的夺命连环call,孟辞意屈着腿,尽快通过狭小的空间。
“我的天,怎么这么帅啊。”在走廊绕了三个来回,何姩感叹道。
学校里,最令她欢心的,莫过于看帅哥。
从B班溜达到4班,再从4班溜达回来,可谓大饱眼福且雨露均沾。
孟辞意:“哪个?”
何姩犹豫不决:“都挺好看的,难分胜负。”
孟辞意不是很理解:“你在选妃?”
何姩没绷住:“用词挺直接啊。”
孟辞意:“不打算挑一个追一追?”
以前,凡是何姩看上的男生,多少会收到一份早餐、一瓶饮料,两三天后,则是告白。
无论对方接受与否,她从不灰心丧气,心态稳如老狗。
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何姩显得稳重了许多。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孟辞意觉得她曾提到过的辉煌事迹带了点吹嘘的成分。
“不了,爱情这种东西,谁碰谁是狗。”何姩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我还是远观吧。”
观着观着,就快上课了。
何姩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习惯性朝前排望去。
孟辞意还站在过道上。
而闵邯低着个脑袋,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他看上去那么专注,以至于孟辞意不忍心打扰。
这是原因之一。
闵邯正在写的是去年数学竞赛的压轴题,全国做出来的寥寥无几。
孟辞意昨晚抓耳挠腮,却只做出了前两问,对第三问毫无头绪。
照理说,她感兴趣的只有题目。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孟辞意的视野中只剩解题的那只手,着了迷似的,再无心思考。
颀长的手指,分明的指节,薄薄皮肤之下的青筋有着蓬勃的力量感。
凑近一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
那个夏天的蝉鸣又一次回荡开来。
“看够了?”
入迷之际,一道清冷的嗓音入耳。
孟辞意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无异于小偷被主人抓了现行。
不过她偷的不是财。
“你知道我在看啊?”孟辞意有些尴尬地说。
“嗯。”闵邯算出最终结果,盖上水笔笔盖,“我还知道你有另一种办法可以进去。”
他将旁边的桌子往前一推,两张桌子之间立刻多出条空隙。
孟辞意:“……”
不早说。
作者有话要说:冬季长跑……贯穿学生时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