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大家相互道别。
天色已晚,日落前,孟辞意便给司机打了电话。
附近不方便停车,王师傅发过来一个地址,显示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巷道。
小巷乌漆麻黑,犬吠声此起彼伏,唯一的一盏路灯还一闪一闪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熄灭。
鬼片既视感。
孟辞意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王师傅。
硬着头皮走进去,她紧抿着唇,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这么渗人的地方,哪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遭不住啊!
科学证明,越是在视野受阻的环境下,人的听觉越是灵敏。
提心吊胆之际,耳边窸窣作响。
孟辞意心提到了嗓子眼。
壮着胆子回头,发现那只是枯叶的摩擦声。
即便是虚惊一场,戒备不减反增。
夜里只有不到10摄氏度,孟辞意手心直冒汗。
浓重的黑暗,总像蕴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悄无声息的潜伏在各个角落。
继续往前走,她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刚开始,孟辞意以为又是自己吓自己,渐渐的,她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有人在跟着她。
对方步调和她基本一致,奇怪的是,不会因为她的变化而变化。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几乎想也没想,孟辞意拔腿就跑。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她实在太害怕了,索性放手一搏。
她在运动会上跑得都没这么快。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好几次险些被绊倒,快速找回平衡后朝着巷口的那一缕光狂奔。
终于,她被光亮包围。
坐进车里,孟辞意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王师傅却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孟辞意:“师傅,可以走了。”
王师傅:“不等等你哥?”
她哥?
孟辞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王师傅指的是谁。
即刻,车门被人拉开。
先是跨进来一条长腿,紧接着,闵邯坐到后排的另一个位子上。
孟辞意脱口而出:“刚才跟着我的人是你?”
闵邯学着她的口吻:“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是你?”
孟辞意语塞,气愤转变为恼羞成怒。
她不是随便表露情绪的人,半天憋出一句“神经病”。
随后别过头,假装看风景。
一时间,车里只剩微弱的电流声。
心跳逐渐归于平稳。
冷静下来,她意识到闵邯并没有错。
反倒是自己骂人不对。
“对不起啊。”孟辞意纠结片刻,还是道了歉,语调里含着些许的不情愿,“我还以为你是跟踪狂。”
“你有过相似的经历?”闵邯问。
孟辞意没说话。
不过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是上初中时的事了。
参加完班级聚会,回家的路上,她被陌生人尾随了两条街。
幸亏当时离家不远。
可即使安全到家,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有前车之鉴还不长记性。”闵邯自顾自地说,“有人跟踪你,首先要报警。你跑得再快也是女生,体力远不及对方,还容易打草惊蛇。”
孟辞意心说难道我不知道吗?
刚要回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打电话。”
“听到没有?”
孟辞意小声嘟囔:“知道了。”
她始终听不惯他的语气。
冷硬又含着命令的意味,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对他唯命是从。
现在却没那么反感了。
黑夜只剩静谧祥和。
劳斯莱斯驶进前院。
闵邯先一步下了车。
孟辞意换好鞋,看到他正和翟丽媛在厨房谈话。
八成和孟廷那天说的事有关。
她没多在意,径直上了楼。
偷听没有好下场。
这一点无需再证实。
-
一中的老师一向讲求效率。
周一中午,便出了全科成绩。
由于是网上判卷,成绩又相对保密,需要老师帮忙查询。
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全年级办公室里人满为患。
第二天的考试没能参加,便与理想的排名无缘,孟辞意成了班里最佛系的人。
其他人就全然不同了。
小道消息一经扩散,全班一窝蜂地冲向二楼。
不夸张地说,比干饭都积极。
没过多长时间,陶知行就回来了。
常年干饭第一名,在查分上也能发挥优势。
一脸得瑟样地坐到孟辞意旁边的位子上,陶知行吹着口哨,脖子还随着旋律一动一动的。
考的如何一目了然。
考得好,想显摆是必然。
但自己说出来显然不自然,而且太low。
陶知行翘着二郎腿等待一个被询问的机会。
一分钟过去,他发现自己像一团空气一样,被完完全全的无视了。
“孟辞意,你不好奇我考了多少?”陶知行实在憋不住了。
“不好奇。”孟辞意专心解题。
“你装一下呗。”陶知行可怜巴巴地说。
“你考得怎么样?我好好奇啊。”孟辞意漠不关心道。
“哼哼。”陶知行秒变自信脸,“年级十二呢。”
“好厉害啊。”孟辞意依然面无表情。
陶知行得到满足,仗着老师不在,肆无忌惮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场内竞争激烈,何姩只赶上了末班车。
眼看快上下午第一节课,才闷闷不乐地回到教室。
孟辞意叫住她:“考得怎么样?”
陶知行不满:“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啊!”
何姩摇了摇头。
伸出手比了个“五”。
孟辞意:“第五?”
何姩:“五十。”
年级第五十名,对平行班来说,是个相当好的成绩了。
但在A班,则面临着被调班的风险。
自建校以来,A班只有三十五个名额,从不多一个少一个。
能留下来的,全都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筛选的尖子生。
好在不是期末考试,还有翻盘的机会。
“没事,成绩有波动很正常,下次努力就好了。”孟辞意劝慰道。
“万一我下次也没考好怎么办。”何姩叹了口气。
“那就等下下次。”
“下下次就是期末考试了,考不好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何姩的忧虑并非凭空产生。
上次月考,她只考了第三十七名,一个岌岌可危的名次。
本想着期中往前提几名,不曾想进步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何姩:“桃子,你考了多少名?”
陶知行愣了一秒:“二十。”
“毁灭吧。”
没等何姩收拾好颓废心情,上课铃打响。
闵邯和往常一样踩点进班。
不一样的是,地中海没批评他。
“大家放下手里的事情,听我说两句。”地中海清了清嗓子,一副要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想必大家都知道,期中考试的成绩呢,都已经出来了,根据咱班的总体成绩,我进行了简单的分析……”
本就极具催眠作用的话语于午后效果更为明显。
没听多久,孟辞意的眼皮打起架来。
眼看数学题还有一问没算完,她不想中途放弃,不然找回思路太浪费时间,便强撑着。
“整体来看,咱班这回考得不错,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以平稳的心态迎接今后的学习生活。”
“接下来,我将针对表现突出以及有较大进步的同学提出表扬。”
最终结果意外的难算。
用完了半张草稿纸,还有一个未知数没算出来。
孟辞意托着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地中海喋喋不休。
闵邯又一次位居榜首,且超出第二名将近五十分。
张质文年级第二,相对月考有很大进步。
而她参与考试的成绩在年级站位里遥遥领先,语文毫无意外的拉了垮。
“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孟辞意低声立下flag。
“是吗。”闵邯听见了,指尖的笔转了几个360°,“我等着你。”
孟辞意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睡前,她的记忆不是很清晰。
所以醒来的时候,对肩上的校服外套没什么印象。
-
接下来的几节课,闵邯成了各科老师的重点表扬对象。
在满分或接近满分的成绩面前,平日里对其散漫作风的嫌弃荡然无存,可以说是逮到机会就夸。
对此,闵邯面不改色,甚至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这令孟辞意感到惊奇。
“他们夸你你不高兴啊?”她趴在桌子上,仔细观察闵邯的表情。
神情漠然,嘴角放松。
如果是装的,那他可以去当演员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闵邯眼也不抬地解题。
“算了,当我没说。”孟辞意从语文书的夹层里抽出答题卡。
仔细想想,闵邯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受任何因素影响,不悲不喜。
然而所有运筹帷幄,都在看到孟辞意的作文时崩盘瓦解。
应姜老师之命,闵邯要帮他同桌批改考试作文。
起初他没当回事。
写作于他而言不是难事,改写同样如此。
但当他读完全篇后,看法发生了三百六十度转变。
孟辞意:“怎么样?”
她对自己写的作文颇有信心。
闵邯:“我能重写一篇吗?”
孟辞意有点受打击。
心说有这么烂吗?这可是她狂背作文选的成果。
于是她质疑:“你怎么知道我写好不好?”
闵邯:“我把第一段给你念一遍。”
孟辞意连忙阻止:“不用了,你重写吧。”
可恶,眼光真准。
见她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闵邯作出详细解释。
“三个事例都还可以,但是文笔过于生硬。”他指着其中一句,说,“就比如这句‘日子真是过得太快了’,可以改成‘分秒宛若沙砾,沉在涌动的长河中’。”
孟辞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还能这么写啊。
“还有这句,可以改成‘纵使历史的火光明灭不定,他们的光辉事迹永远耀眼’。”
孟辞意开始怀疑人生。
她的语文绝对是体育老师教的。
“等一下,我有个问题。”她打断道,“你是怎么提升文笔的?”
“多读多写。”闵邯想不明白自己哪来的耐心。
“哦……”孟辞意还是摸不着头脑,“有什么推荐吗?”
闵邯原想随口说几个知名作者。
鬼使神差的,他从书包里找出一本散文集。
“我看完了,借你。”
孟辞意双手拿着那本书。
很厚很重,封面挺好看的。
“我下周还你。”
“不急。”
后来,这本散文集在孟辞意卧室的书架上吃了三年的灰。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本散文集,以后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