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吏拉起牧将军的手，用帕子仔细擦拭，而后头都未回，将那手帕向后一抛，只见那帕子直直落到门边的渣斗中……”
这什么？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垃圾桶？言泽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盲投特技。
“……北狄使节怒火中烧，指着那小吏道：‘你这是何意？！’，只见那小吏脸上毫无惧色，说：‘你的脏手碰过这信物，牧将军从你手中接了这信物，自然要好生擦干净，擦过这帕子就脏了，当然就扔了’，那使节听后简直怒气上涌，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听众兴奋不已，听到此处，还鼓起了掌，还有些人起哄道：“骂得好！”
言泽星简直汗颜了，自己当时哪有这么嚣张，这孔方说得也太夸张了。
“……那使节从腰间抽出刀，竟想冲上前当场结果了那小吏，幸得牧将军眼疾手快，将那小吏揽入怀中，抽出腰间佩剑与对方打了起来，顿时场上那是刀光剑影，但咱们牧将军是什么人啊，三两下便制服了那北狄人，这才解了围……”
还不待言泽星开口，辛展阳在一边拍桌道：“这人胡说八道，分明是我故意摔了杯子才解的围，这么这故事里都没我了。”
这是重点吗？！最离谱的难道不是说牧苍明怀里抱着自己跟人打架吗？言泽星简直想朝台上扔菜叶子了。
“……那小吏本就仰慕牧将军，故而甘为牧将军冒犯北狄使节，此番被牧将军相救，更是芳心暗许，然而谁承想，那小吏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加之这般慧心妙舌竟是引起了皇上的关注……”
言泽星与辛展阳默契对视，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想把手里的茶杯扔孔方头上。
正在两人握着茶杯仔细注意孔方接下来要再放什么厥词时收到，孔方起身对客人们拱手道：“欲知后事详情，请听下回分解，多谢各位，今日便说到这里，明日还请大家再来捧场啊。”
当初言泽玉说不消几日，京中便会盛传小吏为将军挺身怒怼北狄使节的事迹，言泽星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断然是没想到经过“艺术加工”，这情节能这么离谱。
而且按这发展趋势，下回分解是不是就到“霸道皇帝强取豪夺”的情节了，言泽星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大家只知道这故事主角是个鸿胪寺小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不能让孔方再接着往下讲了，否则自己真是要在东临社死了。
听孔方说今天结束了，客人大多意犹未尽，颇有些演唱会上喊着“安可”的架势，但也是知道顺风楼的规矩，每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结束，便陆陆续续散去了，楼下顿时安静了不少。
言泽星从窗户看出去，便见孔方下台后，先前那小厮便凑上去跟他说了些什么，孔方听后抬起头，刚巧对上言泽星的视线。
瞬间言泽星便感觉好像看见了孔方眼中闪着“?”符号的光芒。
言泽星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得嘞，这人还真当自己是上赶着送钱的冤大头了啊。
孔方冲上面摆摆手，示意自己稍后就上去。
不消一会儿，房门便打开了，辛展阳转过头去，以为是孔方上来了，看过去却愣住了，有些疑惑地开口道：“这谁啊？”
“孔方啊。”言泽星倒是见怪不怪回道。
辛展阳又仔细看了看，这衣服和刚刚台上孔方穿得一样，可脸上却不太一样，于是便问道：“不对啊，他胡子呢？”
听到这个问题，言泽星还未开口，孔方便走进来关上门，从袖子里掏出一撇小胡子放到嘴唇上方，道：“嘿嘿，小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这下辛展阳倒是认出来了，确实是刚刚看到的孔方，原来一直以为孔方应该有四十左右，结果这胡子取下，辛展阳觉得眼前这人看着也就三十上下，至于样貌，简单来说，是那种看着就很精明却不奸诈的聪明样。
怎么着，这古代说书也要披马甲吗？
“为什么要弄个假胡子？”辛展阳好奇问道。
“小兄弟这就不懂了，”孔方倒是自来熟得很，径直坐到背对窗户的椅子上，还顺手把身后的窗户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先大口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说书也是讲资历的，我这胡子带上，是不看着说出来的话都要靠谱些？”
“就跟医生似的，你看秃头的医生是不是觉得要比留刘海的看着靠谱？”言泽星接着孔方的话给辛展阳解释。
“你这么一比喻，我好像是理解了。”辛展阳点点头。
孔方也是习惯了言泽星随时蹦出的自己没听过的词汇，也不在意，对言泽星说道：“老主顾，好久不见，倒是第一次见你带朋友过来。”说着看了看辛展阳。
“额，在下姓阳名展。”辛展阳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绍。
“阳兄好，既是言兄的朋友，也不必客气，直接叫我孔方便是。”
“你少来这套，他可没钱给你上供。”言泽星不客气地说。
“哎，言兄此言差矣，阳兄这衣服瞧着就不一般，想必也是家世不凡，再者说，什么钱不钱的，这话说得不就生分了。”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言泽星白了孔方一眼。
孔方确实是有些识货的，估计瞧出来辛展阳身份不一般，不过还真不是言泽星瞎说，言泽星自己不说俸禄，还有大哥时不时给的零花钱。
而辛展阳，虽说是皇帝，按理说是不缺钱的，但也正因为是皇帝，他平时根本不需要钱，出宫大都也是辛宸渊负责开销，偶尔自己出门，也只能让钟吉从辛宸渊那里取些零钱，所以辛展阳确实是没钱，不然自己何必还为钱发愁，想找金主爸爸赞助啊。
“不说这些了，前些时间言兄差不多天天往这儿跑，后来想来是言兄想了解的事都差不多清楚了，便不再来找孔某了，说起来我还挺想念言兄的。
后来听说言兄去鸿胪寺当值去了，想来也是公务繁忙，这算起来也是有月余没见了。”
“哼，”瞎扯了半天，孔方提起这茬，言泽星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孔方算账，“你消息倒是灵通啊，宫里的事儿你都这么清楚？”
“孔某干这行，自然是有些门路的。”
“那你这门路怕是有点歪啊，这都瞎说八道什么呢！”
“哎，这说书嘛，自然是要情节跌宕起伏些才能吸引听众，而且，言兄先前不是还跟我说过吗，‘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孔某深以为然啊。”
“合着还是我教你的了？教你怎么造谣？”言泽星简直想抽他。
“不是，言兄为何如此气愤啊，我又没造谣你——”孔方说到此处，突然顿住，片刻后，惊讶开口道，“等下，言兄你不会就是那个小吏吧？我说这么巧，刚好也是在鸿胪寺当差！”
TMD，合着这故事里自己还真就是名字都没有，还以为孔方是顾念两人好歹是有点金钱交情，故意隐去了名字，结果还真就是不知道当事人是谁就造谣，更气了怎么办。
这时，孔方突然站起身，险些把椅子碰到，一脸惊恐望着刚刚自我介绍完便一脸乖巧坐在一边的辛展阳。
在辛展阳和钟吉一脸茫然中，迅速拉起言泽星走出房间，又掩上门，压低声音：“里面这位阳公子……”
孔方先前不知道言泽星就是那传说中的小吏，刚知道这事儿，想想自己本来明天要讲的宫中秘闻，再回想下刚言泽星带来的小公子说自己叫阳展，那里面坐着的，岂不就是明天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
听孔方这么一问，言泽星便知道孔方多半是猜到辛展阳的身份了，正纠结是想个什么法子否认，还是干脆坦白算了。
谁知这时，还不等言泽星开口，孔方一把捂住他的嘴，道：“算了，你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当今天没来过，我马上走……”
这是想溜啊，这哪能让孔方得逞。
言泽星掰开孔方的手，孔方被掰开手，刚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言泽星快一步抓住他的双手，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里面的就是皇上，我们今天找你，是来想跟你合作，你可别想溜。”
想想也知道，装听不见是没什么用的，也便认命不挣扎了，反正听言泽星这意思，他们今天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还想和自己合作，那自己就还是安全了。
只是明天的故事怕是不能讲了。
见孔方不再想溜，言泽星把孔方拉回房中坐好。
孔方坐下便对辛展阳道：“额，我刚才出去与言兄商量了下，想着明日便先称病，先不说书了。”
“啊？”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辛展阳搞不懂，这两人出去这么一会儿，怎么着就说好明天要称病了。
“我可没说不让你说，”言泽星说：“我不是说了，今天是来找你合作的吗，你明天可不能称病告假，只是明天要说的内容，得按我们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