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纭,我今日知道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咱老顾家百年不遇的好消息,另一个算是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回到家中,青东便把孩子扔到书房,让他们自己玩去。来到堂屋,帮着烧着火,和白纭一同讲起来今日所得的最新消息。
“你可别闹我了,难道是最近这三月科举结果出来了?那青石哥考得如何,你直接说了便是!”说着将手里摘着的蚕豆里面那层青皮扔到了在那烧火的人身上,杏眸微转,“回回不能直接说吗?”
稍微抖落了一番落在怀里的青皮,青东才回道,“这不是你先猜猜吗?”
“我可不猜,你爱说不说。”白纭继续剥着青皮,垂下了眸子,不再搭理青东。
自讨没趣,青东赶快说道:“这个好消息是,青石哥殿试考进了前三甲,排名也靠前,是二甲等第十五名!有功名傍身,在朝中也能谋个职称了,来信说安稳下来,就要接着叔父一家进京了!”
“今天下午,叔父才收到的信笺子,高兴的不得了!反复将那信笺子读了几遍,还让我和小谷也反复给他读了几遍。看他站可都站不稳了,扶着那柜台身形也摇晃,眼圈子也红了。”
“是嘛!那可真是件高兴的事,这青石哥也是真有出息,那时候村学读书的时候也就他最刻苦!这些年在江都官学,也着实是不容易呀,整个浔县能出几个青石哥呢!我们也算是小秃子跟着月亮走 ,沾光了。”
白纭跟着也是极为高兴,青石哥这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兴事,忙问道:“叔父怎么说,这两天就要打点着跟着进京以后在京都住下了吗?”
“叔父自有一番考量,并不怎么想进京久居,不过倒也想着进京看看,说是晚上回家再跟叔嫂商量一番,回信说着他这刚刚进京,还得应酬,也别回来接他,等过段时间,叔父一行人自行前去。”青东应道。
“如此,倒是也周全,想青石哥到了京都,只怕人生地不熟,正是趁这个机会与人好好交际的好时机,确是应该好好把握!等着叔父去京都,咱也得好好准备一番贺礼,让叔父带着,一同进京才对。”白纭肯定道。
“那坏消息是什么?”
听到这,青东微微叹了口气,“就是那乐平兄这一次的乡试又没过,我今日碰到他了,也是一番垂头丧气,看着脸色都青了几番。”
“唉,这考试本来就是难上加难,多数还是乐平兄这般的失意,不过鸭吃田螺鸡吃谷子 ,都各自有各自修来的福,我们外面人看看热闹便是了,也不好多说多劝……”
一番闲聊,也终于是把这蚕豆剥干净了。
谁能不爱吃这暮春时节的蚕豆?煮熟后,口感酥软,用舌尖轻轻一抿,便能在舌尖化开,沙中带糯,用来炒鸡蛋或是煮汤吃都极为鲜甜。只是这剥皮不容易,外面一层皮翠绿厚重软绵,极为好剥,里面一层紧紧贴着肉,剥一次,也是极为磨时间,而且容易把里面的嫩蚕豆划伤。
把饭做好了,便喊来在书房那间玩得尽兴的两人把饭吃下。天还大亮着,日头还挂在山头,硬撑着不肯休息呢。
悄无声息,算算日子,一家人也搬进城里一年有余了,两个孩子这一年个头也都是蹿的极快。
饭后,青东逗弄着两人在东屋的木框子的木头上,刻了一下身高,去年也是四月前后在这地方量的身高,一个人凑了一边,刻下名字,刻了道痕记了下刚刚搬进来的身高,不过一年光景,都蹿了半个手掌大小。
青东也连忙喊白纭过来看,“哈哈,纭儿,快来看,这过去一年,俩孩子都长了不少呢?”
说完拿着大拇指和食指照着今年和去年的两道杠两端比量起来,左手小秋儿,右手小夏儿,将那带着长度的手指凑到白纭眼前,“哈哈,小秋儿倒还是比小夏儿长的多一小块,这一年,两个孩子可真真是了不得了,咱日日守着,不知不觉,竟然长了这么多!”
白纭也俯下身来端详了一番,自是也高兴一番,又是一年过去了,扭头看向两个孩子笑着,“你俩可真个顶个,以后都长的比爹爹高才行。”
两个萝卜头看着自己的划线,抬头仰望了一番高大的父亲。
一个许下豪言壮语,“那可不,我以后绝对比爹爹高,要长这么、这么一大块!”
说话倒是隐约透风,原来是乳牙有一颗十分松动,将掉未掉,双臂伸展开,比量了快要两尺那么长。
旁边的青东倒是一乐,弯腰捏了捏小秋儿厚重的脸皮,“好好好!我等那一天到来!”
小夏儿倒是默不作声,只默默看着此时如山一样高大的父亲,心里羡慕着,暗暗发着誓,自己以后也要长的高高的,也能像爹爹高兴时,就能直接抱住姆父转圈圈一样,以后也能抱起来姆父!
说话间,小秋儿那颗松动的乳牙就要往下掉,感受到硬物,连忙吐出一口唾沫——连着小小的乳牙、血丝,里面新要长出来的洁白小牙已经迫不及待要冒头了。
看着那颗牙,白纭连忙拿了手帕将小秋儿的手擦了擦,掰开孩子的嘴看了看,“是颗上面的牙齿,小秋儿这是要长大了呢,走走走,我们把这颗牙埋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保佑你快快长牙!”
一家人便一块儿,拿铁锹的铁锹,拿锄头的锄头、拿木棍的木棍、拿小铲子的拿小铲子,摸鱼的摸鱼、搅和的搅和、干事的干事、玩泥巴的玩泥巴,一起在桂花树下寻了个好位置,用素布裹着,埋了进去。
即使说话越发漏风,小秋儿也是不减自信风采,怕花仙子听不到,扯开嗓子大声喊着:“请桂花仙子保佑我快快长牙、快快长高呀!”
一家人饭后欢乐了好一会,太阳才罢工。
把烛灯点上了,把藏春篆香燃上了,小秋儿才恍然记起,一声尖叫,“啊——!今日先生还留了作业呢,我、我忘记做了。”
幽怨地看着自己自从回家便扔在书房孤零零的书篮子——好家伙,就在门槛一过的地方,随手便是一扔,多提溜一步都不肯。
看着爹爹在那好像没听着般,继续翻着手头的书,姆父也没停手下的绣针,知道他俩不会给自己拿到榻上了,认命般地从榻上磨磨蹭蹭蹬上了小靴子,挪着小步,将那此刻好像重如千斤的书篮子搬到榻上,把竹棍取下来,把书篮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榻上,抓耳挠腮起来……
青东和白纭趁着间隙,四目相对,相视无语,回来把这俩孩子送进书房,让他们各自做些自己要做的事情,今天两人忙着闲聊,便是没细管,也没成想,这小秋儿不提点几句,是半分不记得作业,回回总是要到最后关头才想起来。
等着小秋儿终于把作业补完了,也实在不晚了,两个孩子睡下了,青东白纭也没继续看书、刺绣,躺在床上为了小秋儿又小小争执了一番。
“这小秋儿这样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这样可不行。”白纭叹道,之前他看着小秋儿的不上心的样子,心里藏火,一回来总是先陪着小秋儿把夫子交代的作业先完成了才做其他的,一次次下来,倒是把自己气的不成,动了虚火,夜间也难以入眠,去回春堂配了几剂安神降火的归脾丸和丹栀逍遥丸才算压下。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你让他自己留心就是,你看,起码现在知道自己做作业了,不用我们提醒。”青东搂着怀里的白云,嗅着那刚刚用茉莉皂角洗好的青丝,轻抚着后背。
“唉,我倒是忧愁啊,你看青石哥,现在不也进京了,以后算是平步青云了,要是咱家这俩孩子有一个像青石哥有福气一样便好了!”
“孩子的路还得看他们自己,我们这硬逼也求不来,我们两个伺候两个孩子长得高高的才是正事!不过,纭儿啊,咱俩年龄也还小,也不过二十出头,再拾起来去考科举不也可以?是不是,想多少人考到五六十才高中进士,让孩子努力不如自己努力,你说嘞?我看要不再缓缓,就开始准备再考考……”
青东自然也没有继续科举之路的想法,只是拿这句话逗弄夫郎一番罢了。
闻言,白纭倒是一愣,趴着的头微微扬起,面露难色,“啊、这——,你这都多少年没看那科举之书了,早忘了!”
随即看着夫君眼里满是调笑之意,“唉,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就是想说自己孩子尽量能多读些书吗?多读些书总归是没有坏处!”
青东更是深深搂了一下身边人,微微叹道,“纭儿,你尽是想着让孩子以后更好过一些,可谁又知道以后呢,不如让他们更享受当下,现在年龄还小,都是不识事的时候,咱俩四五岁的时候,在村里还天天漫山遍野跑呢,这两个孩子已经比我们那时进步不少了,硬逼着做只怕会适得其反。”
“再说,书肆现下是愈发稳定了,我现在一个月七八两也是能拿回来的,日后只会越来越好。我们做不了青石,还不能争取争取变成齐公子、李三娘那等的人物,只要仔细着别让孩子好恶不分,便是我们俩的幸事了!”
“嗯嗯。”白纭对此倒是没什么好反驳的,想着也确实中肯,督促孩子努力,不如自己先努努力,让孩子有更好的生活……
几日后,李乐平派了个小厮前来,说着明日中午得月楼一聚,以作道别。
青东倒是颇为诧异,不是没考过乡试吗?倒也没资格去大的地方官学读书吧,怎么这就走了,要去哪?小厮是一问三不知也没多说,他也只是听了一句吩咐,送到了便走了。
第二天,青东揣着这个疑惑,去到了得月楼,郑灿和乐平早在其中,请了一茶艺精巧的姑娘在那点茶,茶沫渐起,沫上点花,也自有一番雅兴。
等着青东推门而进,也皆是一起站了起来,招呼着青东赶快坐下,转头也赶快招呼起小二把当季的特色餐食端上,边吃边聊。
青东看着眼前春光灿烂的两人,实在也是没有头绪,打了声招呼,坐好了,便开口问道:“我听你?小厮说道,这便就要道别了?乐平兄你是作何打算?”
那乐平兄确是再也不见之前落第的苦闷,脸上一片喜盈盈,如同春日桃树上的锦簇花团,一片片深红、浅红包裹着中心高高竖起的明黄长挑花蕊,散发着一种春日的烂漫明亮的气息,直让青东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听错了消息,乐平兄这表现,应该是考过了吧!
“嗯,青东兄,我这是有了新打算,打算和郑灿兄弟一起,逃出这浔县,访遍这大好河山!”
旁边的郑灿倒是也开了腔,语气饱含热忱,眼眸明亮了几分,“是呀,说起来,这浔县也不过是我这离开江都的第一站,没想到却在此停留了快到一年了,想来外面倒也有不少好的去处,便和李兄也是商量了一番,一同旅游一番。”
“旅游?何谓旅游?”青东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汇,抓住问道。
“哈哈,我第一次听郑灿兄讲起,也是颇为神奇。像那道士般四海为家、行踪不定的,便是云游;像孔子那般,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带着三千弟子各地弘扬政治宏图,便是周游;士人外出求学、求官、做官,便是宦游;像那春日趁着天色温暖、百花争春前往城外踏春,便是郊游。而像我和郑灿兄弟这般,规划打点好行程,距离又颇远,漫无目的,只为寻山野莽苍之趣的,便是旅游,在外便是旅人,正好也趁着这个好时机,我这也去听听各地的奇幻故事,赏遍大好江南美景。”
听到这,青东倒是明白了,感受到乐平兄弟话语间的蓬勃向往,也跟着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我那也要向两位学习,每日卧游一番,窝在书房里跟着那游记赏遍大好河山。”
“可是,说起来,你俩年龄也都不大,乐平兄你也不过勉强算是二十而已,外出切记要注意稳妥。”
“那是自然,我已经和我母亲悄悄商量过了,瞒着家里那个老犟驴,先斩后奏一波,我母亲自然也是会为我打探好一切。”李乐平笑得愈发浓艳,细长的眉毛高高浮起,嘴角牵动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没有半点轻浮之色,满是畅快洒脱,更是美丽摄人心魄。
“嗯嗯,那就好。也请乐平兄代为畅览各地美景、吃遍各地美食,到时候书写传奇,也算是犒劳浔县的追捧者们了。”
说说笑笑,时间倒过得也快,作了一揖,“那我便也先告辞了,也祝两位乘兴而去,满载而归!”
送到门口的两人,一人着珊瑚赫色织云锦裁的修身的长衫,孔雀羽做的七彩线编了些缠花枝纹,并以片金勾边,衬得整个人灿若云霞。一人着溶溶月色的锦料所裁的衣衫,带着蜀地的蒙蒙细雨,银白色相间,线条粗细渐变,也正如穿着的人,如雨滴般轻快、透亮。两人一高挑一纤巧,一美艳明媚一风流儿郎,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