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也不让青东一家人张罗,只让他们在院子里聊着天,休息休息。
坐船做了一个多时辰,脑子都快被摇散了,也着实辛苦。等着顾母把碗筷都收拾妥当了,也一同躺坐在了院子里聊着。
平旷的院子摆着两张大的竹簟摆在了一起,顾父顾母在左,两个小的在中间坐着,顾母拿着蒲扇轻轻的给孩子们扇着,瞧着孩子们在那拆自己小包裹里带回来的新鲜玩意。
小秋儿的素布包裹外面看起来就支棱着千奇百怪的,打开一瞅——都是用木头磨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棍子而已,接着小秋儿就摆弄了起来,“祖母、祖母,你快看我这搭的这房子”,灵动的眼睛献宝似的,得意洋洋。
这玩具说粗糙也粗糙,毕竟也都是用些最寻常不过的藤木做的——不过原先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凹凸不平的一些棍子,看着小秋儿随意的拼凑了一下,最后竟然严丝合缝契合在一起,拼成了一个小小的房子。
顾母本想轻轻接过那个小房子,也是担心不小心把孩子搭的房子弄倒,结果小秋儿直接随手拎着一个屋檐便放到祖母手里,“快看快看,像不像我们屋子!”
“像!像!”顾母看着手里的物件也是惊奇不已,这手艺估计也是那小秋儿跟隔壁老木匠那看会的,轻轻用手掰了掰,一点都没有松懈的痕迹,“我家小秋儿这手真巧!”
说着小秋儿又把那搭建好的房子拆了,“明天我还要去木匠爷爷那,让他也看看。”
“好!你木匠爷爷这些天也总过来说——怪想你的嘞!也盼着你过去跟他多说说话。”
小夏儿倒是也拿着个小小的老虎布袋,不过,看着就平整很多,乖巧的等着看着小秋儿说的差不多了,便打开自己那个小小的布袋,“祖母,我也跟着姆父最近学了画画呢。”
小夏儿画的也简单,虽然是用指头画的,但是也能隐隐看出里面的灵气,一连画了好几幅,有大虫、有大树、有想象中的孙行者。
现在家里倒是不怎么缺纸了,之前青东和店里伙计做试验留下来的纸也卖不出去,跟掌柜的说了声,想要的人各自拿了几张,带回了家。
“咱家小夏儿以后就是个小画家呢!画的真棒!”祖母把小夏儿搂到了怀里,也是赞不绝口,化身夸夸祖母,这个抱起来亲个几口夸上几句,那个抱起来夸个几句,听着说小秋儿夜里敢一个人上茅房了夸几句,小夏儿最近不怕虫子了也夸几句。
但凡有变化的,都夸上一番,那夸赞的架势,让旁边的小两口都替自家孩子挂满了不好意思。
虽说小夏儿不是亲生的。可是,祖母最是疼爱着小夏儿。小秋儿天天不着家,一有空就往外跑,要不是去木匠家,要不是去白纭哥哥那看打铁。
反倒是小夏儿,还小的时候,总是和白纭在家里陪着她,他们进城这几个月,她是没咋想小秋儿,这小夏儿不在身边,倒是怪想得很,小夏儿也乖,回来后窝在祖母怀里,就静悄悄的。
看着这两孩子几个月不见,倒是又都长了一些,脸色也如村里一般的红润。
小秋儿一直喋喋不休说着在城里发生着的趣事、吃过的好吃的,想不起来就转过头瞅一下小夏儿,让他补充着。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了起来,眼也快睁不开了,慢慢也都躺到了那凉席上了。
顾母轻声说道:“嘘!瞧,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也别在外面了,现在晚上也是稍微有些凉气了,别着凉,待会抱到我们那屋睡,你们之前那间也给你们收拾了一下,待会你俩就去那间睡吧。”
“好。”顾青东盘腿坐着、侧着身子朝着顾白纭那边,给躺着枕着个小枕头的顾白纭捏着胳膊,笑着说,“现下这个时候,这孩子是一天一个样呀,之前抱着都轻快的很,现在抱着睡觉就跟抱了个大秤砣一样,抱一会就恨不得扔开了,哈哈哈。”
“那可不是,养孩子可不容易,这不、不经意,你俩也都这么大了。纭儿现在在县里也得多做些刺绣活计补贴家用,估计你俩也忙不得给孩子多做些衣物,想着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我给两个孩子都多做了几身衣裳,这次回来便都带回去,至少能再穿两年呢。”顾母抱起来小夏儿,起身进了屋。
——看着身旁已身形修长、你侬我侬的两人,想到了青东还是孩堤时候,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孩子大了不中留,时光最是留不住呀!”
“行了,现下也凉快了,潮气都起了,你俩也别多待了,快快进屋吧!”顾父也抱起了一个娃儿,也招呼着两人别贪凉,该进屋子里了。
顾青东慢慢腾起身来,把白纭也一并拉了起来,两人一站,身上风吹落的金黄桂花呼啦啦落下,弯下腰把凉席子卷好,也拉着夫郎进了屋了,两人倒是没接着睡,说着悄悄话:
“你小时候娘也是这么夸你的?不尿床了都成了天大的喜事,在娘嘴里,比高中状元还厉害呢,难怪你现在那么不要脸。”
“那怎么会?都是用藤条疼我,我都不记得咱娘说过我多少次好话。我当时从村学里考上书院的时候,爹娘也就夸了我一两句。对着小夏儿、小秋儿,甜话倒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说。”
青东认真想了想,上一次夸还是上一次夸呢——说他好运气娶到好夫郎。
歇了一晚上,两个大人算是彻底解乏了。吃完早点,小秋儿便带着小跟屁虫小夏儿出去对了对面木匠爷爷家。顾母嘱咐了几句小心木匠爷爷那里的铁器,也没阻拦。
四人也便坐在堂屋里闲聊,顾白纭支使着顾青东把昨日带回来的竹筐放在桌子上,把一样样东西都拿了出来。
“想着也是中秋,也称了斤金橘,在路上也小心护着呢,生怕压坏了。”把容易压坏的东西放在最上面,这个塞几样、那个塞几样,本来想着没有多少东西,竟然也快装了一竹筐,“阿姆啊,这些是我之前在制衣坊接绣活剩下的好料子,都是给大户人家用的,攒了些,拿回来,到时候你给自己弄几个香囊。”
“去城里那糕点铺也拿了两盒酥皮月团,还有这个紫苏蜂蜜膏和乌梅肉桂膏,平时两个孩子也爱吃,冲上水喝一喝就是。”顾白纭一样一样往外拿着,“还给娘带了个竹夫人,想着这个夏天实在太热了,抱着凉快些,一直没时间给娘送回来。”
“唉唉,你俩可是有心了,不过,在城里这花销也不小,下次回来可是啥也别带了,村里是不缺吃不缺穿。”顾母拉着顾白纭的手说着,眼中满是疼惜。
“也不费事,看着些新鲜玩意,总想着给爹娘也拿回来尝尝,也不浪费。”说着顾白纭还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褐色小钱袋子,也不重,二三两的样子,就把这袋子递给了顾母,顾母一下子看出是什么,慌忙摆手推拒。
旁边的青东插话道,“娘,我和白纭现在这段时间在城里也稳定下来了,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些盈余了,当时为了帮我们在城里买房都把家底掏空了,不收那怎么行呢?我们这也不多,一次先还一些,反正我俩还小,算算孩子今年上童蒙馆也够了,日后还有的赚!”
“娘也知道你俩有孝心,你们这不是还刚刚进城吗?把这钱给了我们,背地里,估计还得自己过紧巴日子,我们老两口反正在村里自给自足的,也不缺啥,就不用了。等你们以后赚了大钱了再说吧,以后还得靠你们养老不是?”
顾母说什么也不肯收,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分了分,从里面捡出一多半的东西,捆了捆推到了顾白纭身前,絮絮着说着:“你这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么多,我们两口子也吃不动,你带着这些去送给你哥哥家去,你哥家的大虎小虎哥俩那最近蹿的快的很,只不过比小秋儿大个四五岁,都高出大半个身子了,天天跟着黑土打铁,肉也紧巴,半大小小子、饿死老子呀,天天看着光可着劲吃饭了,可壮实了现在。”
一家子吃过午饭,顾青东陪着白纭去了大舅哥家一顿闲聊,本也是中秋,黑土也停了那打铁的活计,和自家娘子在家准备祭月的东西,见得白纭来了,也是好一顿欢喜,谈了些城中生活、村中趣事,时间消磨的也快。
“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和青东先回去了,回家也得收拾一番。”白纭边往堂门口走边说着,招呼着跟那虎子哥俩玩得正欢的两个娃往家走。
“行啊,也不留你们了,等过年回来就多待些日子,到时候来我们这也吃几顿饭。”嫂子如此说着。
“先别急,等等——”
从堂屋角落里挑了两个表面铺满灰尘的坛子,拿了快粗布擦了几下,递给了白纭,“这一坛子笋鲊、一坛子茭白鲊,封坛腌了也两三个月了,也到吃的时候了,用热油炒炒就着下饭吃。”
“多谢嫂子了,今年我也没来得极腌,”顾白纭也不推脱,顺手接过那坛子,坛子也重,转手便放到夫君手里。
这浔县周边家家户户都会做些鲊菜,把要腌的菜切细、蒸熟、晒干,按着各家的口味加些盐、辣椒粉、胡椒腌制,各家有各家的风味,丽华嫂子做的也是一绝,“在城里的想吃点下饭菜的时候,就想吃嫂子这一口呢。”
等回到顾父顾母家,四个大人又是一顿忙活,烧火的、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也不多时,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便出来了。
不过也不着急吃,还得先祭月呢。
在院子的祭桌上前面上了月团、金桔一众瓜果供品,中间放了三足莲花铜制香炉,两边放了两只莲花烛台,正燃着平日里不舍得用的蜡,顾父在前秉着三根香,双膝跪地,其余人随后对着月亮的方向叩拜三次,将香插上,方是礼成。
“好了,晚上接着在院子里吃吧!青东你带着娃儿把灯笼挂上,准备吃饭。”顾父吩咐道。
这灯笼是村里许篾匠编的,有小金鱼、小蝴蝶、小荷花……拿回来后,顾母糊上了灯笼纸,还绘上了彩,顾青东将小秋儿架在了肩膀上,递给了小秋儿一个小金鱼,“来,小秋儿,找根枝子系上去吧,用绳系在枝丫上。”
小秋儿东挑西选,找了根看着不那么歪扭的枝丫栓了上去。接着青东便把小秋儿放下,抱起了小夏儿,架在了脖子上,“我家小夏儿也来系个蝴蝶灯。”
想着不要厚此薄比,看夫郎在那忙着端菜,也不知羞,高声喊向自家夫郎,“纭儿,我也来抱你挂个灯吧!”
“……”完全不想搭理。
等着白纭把菜放下,趁不留意,伏在身后,顾父顾母帮忙打着掩护,直接拦腰抱了个满怀,推搡着、别扭着、两个孩子旁边嬉闹着,挂了个精致的绢绣灯。
院子里桂花树挂了三五花灯,暗影婆娑,随风摇曳,一大家子人聚集在月下院中,欢饮为乐。“咱先把这梨子吃了先,正好一切为六,一人一块。中秋分梨不分离,每个人都得把这块梨吃掉!”顾母最后落座,这般安排着。
顾青东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扣肉,顾白纭最爱那鲜美的鲫鱼塞肉,两小儿凑着眼前的软糯清甜的桂花鸡头米吃个不停,顾母忙着给两小儿拆着那金黄的大闸蟹,顾父则就着那壶自家酿了半年的青梅酒和青东说个不停……
饭后,每个人肚子都圆鼓鼓的,还被顾母塞了一块刻着四棱花的酥皮月饼,“这月饼也不大,都得吃完,塞塞缝,才能团团圆圆……”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桂花飘香日,应是团聚时。
一年又能有几个这样好光景呢?平日里再如何简约朴素,过节总是要用尽心思隆重些。
大人盼耕田,小人盼过节,总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饭后,顾青东和白纭心思微醺着,领着两娃儿,依偎着,来到幽幽的兰溪河畔放河灯,远远望去,溪里早如星空坠入,铺了一水的河灯……
青东和白纭轻轻地随着孩子俯下身来,一个护着一个,防着不小心掉进水里去,天气渐凉,勉得沾得一身湿,“来,用手托着这盏河灯放进水里去,就可以向月神许愿了!”
小秋儿倒是手忙脚乱,刚刚把河灯放下,便疯狂拨水,把自己的河灯急急往前推去,似是要比赛似的,看着自己的小灯飘在了最前面,走的也快,开心极了,手舞足蹈起来。
“姆父、姆父,快看,我的小乌龟儿跑在最前面了!”叉着腰,神奇极了,眼神紧紧盯着着自己那在水里冲锋陷阵的小乌龟儿——褐绿的龟壳发着光,在河里舒展着四肢。
小夏儿心里静静地许了个愿,把记事以来认识到的的人都想了一遍,“希望能和姆父、爹爹、小秋儿、祖父、祖母……一直在一起!”
月亮映在那河面上,波光粼粼,随着那或明或暗的摇曳河灯交相映照,慢慢地消逝在了远方。
小秋儿的河灯依然顽强着、随着河流飘出了好久。而那承载着小夏儿期望的小玉兔儿河灯,不过一个转弯,呛到了河水,奔向了那水中的映月,沉到了河底,不见踪影……
命运总是会不大不小的开些玩笑,但是事在人为,万事皆有其数。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问:
真得鹿:我这从大门口一路走来,发现你们这园子里花草树实在是多,请问你们最喜欢什么花?
白纭微微一笑,也没多想,便答道:“桂花吧。夜里,明月爬上青瓦,砖墙自带清辉,风一吹动,桂影斑驳,吹落了一身的金黄小花,便是抓到了秋香了。而且桂花用处也大,做茶、酿酒、制香……用处大的很,谁能不喜欢桂花?”
有多少段美好的回忆是在桂花树下呀,中秋佳日团圆时,少了桂花,那便不是秋!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顾青东,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可以谈得上喜欢二字的花——万花在他眼里皆平尔。
白纭倒是知道自家夫君性子,觑了一眼还在那琢磨不已的人,笑骂道:“你可别问他喜不喜欢啥花,这人就是个大老粗,在他眼里啊,只有两种花。”
青东:“???”
……
未完待续,在此谢谢之前给我投递营养液的宝子!谢谢你们对青东和白纭的支持,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