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终于把黎报的最新版本弄好。
青东看了看外面的艳阳天,擦了擦汗,便去了书院巷边的小食肆吃了碗白汤面。
正好沿街有凉冰担卖,顶上浇了杨梅汁,实在太热,便花了一文铜钱买了一碗消暑。
旁边桌上正好也有两个书生,听声音倒像是之前养书斋偶遇的那两个人,只是当时隔着屏风看不清面貌,如今倒是得以看清全貌了。
两人身高相仿,一人长脸、眉毛浓厚、五官端正,正气凛然,一身天青色襕衫,衣摆处缀着梅染色横襕,一靠近便闻到了苦茶的幽香。虽说看着朴素,懂行的人都也都知道那布料子是那轻巧昂贵的缎子。
另一人倒是有一种男子女相的意思,鹅蛋脸,眉毛又细又弯,丹凤眼中满是干净纯粹,一眨眼也透出些狡黠的意思来,穿着确实不俗,一身柔软的柳黄色如意云纹纱裁的修身的长衫,腰间还系着镂空透雕的白玉孔雀衔花佩,一看便是富家子弟,个头也只是略略矮于同伴,比夏日盛开的紫薇更添一份赏心悦目,少了一分夏荷的明净典雅,多了几分凌霄花的明媚张扬,唯有用美丽二字形容方算妥帖。
“乐平,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气质周正的人看着身边的人吃饭的兴致不高,一时也有些担心,刚刚在课上便数次看到他走神,有些担心。
“唉,这不是我一代大家之路中道崩殂了嘛,之前让小厮拿了我写的书稿去找了养书斋管事的,他开口便是这个数。”乐平伸出一只手,摇晃了摇晃。
“五两?”
“唉——五十两!”
“竟然有五十两之多,都快赶上你一个月娘亲给的补给了,这你还不满意吗?做人啊,也不要贪图太多呀!”
一时竟无语凝噎,向来灵巧的丹凤眼都没了精神:“唉,方兄,什么呀,你这想错了,不是他们给我五十两,是我要付他们五十两,说是要出版的话得交纸张费和雕版的费用。想我之前买本杂书一本百文铜钱都是花的起的,如今竟然也要给钱才能印给别人看。这黑心商贩赚两头的钱!”
“他们可是看过你的书了?我之前也是翻阅过你的故事,差点都没心思读我手头的那些书了!”
“唉,他们自称是从江都过来的,都是刊印江都当地人写的书,倒是瞧不起我这书,自是连看都没看。”
男子也是苦笑连连,倒是也没想到这个地步,之前方兄鼓励自己,便去书店看看,听了他的话,自己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写的话本传遍大江南北,多人闺中千金想要嫁个那传说中的写话本的墨客呢。
梦如此细致,以至于连笔名都给自己起好了,便叫梦如鱼。
——这梦做的也太超越实际了了,自古以来这写话本子的人也都称为贱民,被些所谓的达官贵人称为下九流,才使得就算写话本的人也都不敢用真名,多起些千奇百怪的笔名代替,又怎么会有人豪掷千金来求见真人呢?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坐在两人身边一桌的顾青东顺风倒是听了几句,这时也是忍不住放下竹筷,走到正在两人的桌旁,抬手作了一揖。
“两位兄台,打扰了,我名顾青东,刚刚我便坐在旁边那一桌,听到你们在讲有话本想要刊发,实在忍不住打扰了。”
两人看着眼前人虽做朴素打扮,但言行举止皆是有礼之人,气度也是不凡,随即也是站起来身来回了一揖。
“顾兄台好,我为李乐平,打扰了,这是我的同窗方兄。”靠近顾青东的美丽男子答道,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男子。
“也请顾兄坐下说话。”旁边的方志高说道道,指了指两人前面的位置。
“刚刚实在不好意思,正在那边吃饭,随风听到你们这边也有刚刚写完的话本,实在是按耐不住想要上来打扰的心思,我现在在朱家书肆做事,不知两位兄台是否知道黎报?”
“好像是有听说过,看家里下人拿着张纸看过,倒是没看分明。”李乐平应道。
也确实是,看其打扮,不像是会看那专门写给普通百姓看的黎报的人,怕是也瞧不起吧!
“自是,书肆现下正是物色新的话本,不过黎报边幅有限,一次只能刊上一部分,最近也正是在物色适合的话本,如果兄台觉得自己的话本适合的话,如不嫌弃,不妨投到那朱家书肆。入经选用,倒是不需要兄台掏纸张费、印刷费了。”
“谢谢兄台提醒,我自回去考量了一番。”李乐平听到这话,也是细细想了一番,左右自己的书如果去找那养书斋反而要掏钱刊印,还不如直接去找那朱家书肆试试看了。
自己写出来,便是想着有人能看、有人能欣赏,养书斋那般瞧不起来的德性,倒是让他心里难受极了,自己自然是对倾注心血编写的话本极为满意的。
闲聊几句后,顾青东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桌,留下的两人倒是又商量了一番,“方兄,你觉得如何?”
“便去试试也并无不可,不过切记万分小心,万一被别人真发现你写话本,你可就名声大损,仕途无望了。”方志高自是关心好兄弟兼未来二舅哥。
“嗯,我今晚便找一个小厮趁人少悄悄送去,想也没人会关注我家小厮。”李乐平混不吝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翌日,天大亮。
顾青东来到朱家书肆,看到前堂专门放百姓投递话本故事的竹筐又塞满了各色纸张,弯下腰小心的把纸张取出来,抱了个满怀。
现在买黎报的看客越来越多,倒是有不少人会送一些自己的话本传奇过来,不过质量参差不齐,顾青东本着宁缺毋滥的想法,每天都会和朱掌柜从头到尾翻阅一遍。
每日只是看这些材料便是要花上一两个个时辰,今日看这堆纸的厚度竟比平时厚了一寸,任重而道远啊!
话不多说,抓紧看了。
翻开一页页薄薄的来信,倒是突然翻到一份厚半寸的册子。
其他的先不说,只说这所用的纸张是上好的宣纸,价格便贵上好多,质地也更加柔软细腻、打开一看,字也特别潇洒飘逸,倒也有一种洋洋大观之感。
书面上有四个大字——妖鬼惊奇,也没写名字扉页上倒是写了一句,“毕竟几人真得道,不如终日梦为鱼。”随后便翻了几页,一开头便被吸引住了,竟是鬼怪故事,简单一看,用语倒是通俗的很。
便这样读了下来,不知不觉便读完了!顾青东翻翻看完的话本,心里暗想:这鬼怪故事竟不是寻常的鬼怪,非白非黑,皆是有一番过往,人世间浮浮沉沉,不如把握当下,耽于美事。
一时之间竟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空荡荡的,心里无以为继、挥之无力,只有彻骨的寂寞在自己的胸膛里流淌,自己却只能任由自己恍惚。
倒是想迫切的找些同好,好好纾解一番看书所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又没有多少人看过这本书,只能把这口气沉在心底。
抬头往外看了看,竟然已然快晌午了,原来不知不觉也过去两个时辰了!
恍然大觉,才意识到自己肚子也快要罢工了,咕噜咕噜声都快要响破天际!
心里有了计较,去外面小食肆三两口吃了碗馄饨,拿定了主意,便忙去了前堂二楼找了朱掌柜,给他看了这本妖鬼惊奇。
“好,我先看看这个话本如何,你先放这吧,你的意思是之后就不再每天换一个新故事了?而是把一个故事拆分成若干个小片段吗?”
“正是如此,如此一般,连起来,也会有一批固定的看客,如果故事够有趣的话,说不定也能给我们这黎报带来一番新景象。”顾青东直直看向朱掌柜略带浑浊的双眼,不卑不亢地说道,朱掌柜正盘腿坐在罗汉榻的左边。
“好!既然如此,便也试上一试,这话本我便先留着看一番,如果不行,我便也找些其他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说完便接过顾青东手里的话本,放到了罗汉榻中央的四方小茶桌上。
“来,你做!正好你这边上来了,前两天你叔父也把上个月的账本拿过来了,上月的进账确实是不错。”朱掌柜的苍老熏黄、满是老茧的手指了指罗汉榻的右边,示意顾青东也坐下。
等青东坐下后,拿起茶壶,倒也给青东倒了一杯解暑的老白茶,“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时也是多亏了掌柜的才能在这县里落下脚来,也不过是分内之事。”顾青东拿起茶杯豪饮了一口,直率地说着。
“我看这样吧,从这个月起你的月银便多一倍吧,之前应该是二百文一个月,我待会和宏朗打声招呼,从下次发月钱便多给你发两百文吧!”
朱掌柜的心里也是慢慢思忖,这小子看样子便是不俗,脑子也有些新法子,也算是挽救这家书肆于危难,多发点银钱也合该是该做的。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顾青东微微一愣,笑着谢道。
“嗯,庆成那小子,我下次见他也训他几句,这两天是直接见不到他了,他有时候也拎不开,你可别放在心里。”朱掌柜说着。
心里暗暗叹着:唉,自己命里无子,自己百年后,这书肆肯定是传给二哥家的庆成,那庆成也是一把烂泥扶不上墙,可是,总归是有血脉关系,更何况还指望他给自己料理后事。那庆成也知道这书肆终究是他的书肆,倒是越发为非作歹了。不过,他就算看不过眼,也只能装聋作哑惯了罢了。
闲聊几句,青东便下去赶工了。
朱掌柜的看着眼前人慢慢离开视线,倒是一阵感慨。
——想他年轻时,也是一番意气风发,从小小村落最后在这县里落下脚来,从做苦工、做脚力到慢慢盘了个店,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辱,最后再到开成了这个书肆,一步步走来磨平了棱角,也磨平了前进的锐气。
这小小书肆终究是自己的心血,即使也是看开了、打算放下了,眼前这青年救下来,终究还是开心的!
眼前人也终究是有自己二十年前的影子,甚至心性、耐性更是远超于他,假以时日,必是不俗!
说完又连连哀叹了三声,等自己将这书肆传给朱庆成,照他那性子,估计是留不下这人,自己这书肆可不要被他败光了!
朱掌柜在二楼怔怔地望着窗外,望着近处青石蜿蜒,慢慢汇入主街,天气灼热,微微有风绕到窗前,添了一丝丝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问:
家里的饭都是谁做?
白纭不好意思地笑笑:“饭菜都是谁有空谁做,进城后,刚刚开始,倒是我做得多,后面的日子,就是青东做了,他做得也好吃。”
那请问顾学长,这做菜有什么秘诀吗?
青东倒是恬不知耻、讨巧卖乖:“那当然是因为对我家夫郎、孩儿们满满的爱了。”
胳膊被轻轻捏了一下,眼神一觑,正经点!
“我做菜从来都是不拘着,有啥调料放啥调料,惯是大手大脚。我看啊,食材选择是第一位,不时不食,该什么日子就吃什么东西,先把这食材选好了。再讲究下面的,比如说,这做鱼啊,就不能时常翻动,不然,鱼肉就烂了。”
白纭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刚刚成亲没几个月,顾父筐了好多小鱼送到他家来,他想着大展身手不让旁边人小瞧了去。
结果,小鱼刚进油锅,还没煎焦黄,翻得太快,一个个断头断尾,鱼肉也都散了,像和泥巴汤一样,手忙脚乱喊身边人来帮忙,最后还被嘲笑了一番,最后变成了小鱼汤,全进了身边人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