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大厅里,便衣出行的沈俊航喝着丫鬟刚刚端来的热茶,望着杯里袅袅娜娜的轻烟,心不在焉地想着家中事务。
过两日,堂妹沈清清从边疆回来,要留宿在沈俊航家中。这位堂妹出身武将世家,父亲是沈俊航的六叔,官拜五品定远将军。沈清清自幼深得父亲的宠爱,带在身边走南闯北,沾染上江湖豪气,出入都作男儿装扮。
沈俊航对这位巾帼堂妹既爱又恨,爱她性格豪爽,不扭捏作态;恨她性格豪爽,不懂撒娇讨好。
正当沈俊航出神之际,莫柠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此时,主人家还不知道李杨氏遇害之事。只当是挚友之子闲极无聊,前来作日常拜会而已。
“你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寒暄几句,女主人很自然地就将话题牵扯到李杨氏身上。
“静姨,您昨日不是见过我母亲吗?”李昌顺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女主人更是一脸困惑,望一眼男主人,问道:“夫君,昨日亚蓉来过吗?你为何不告诉我?”
“没有啊!”男主人更是不解,向李昌顺问道,“昌顺贤侄,何出此言?”
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理解对方的言行。
莫柠明眸一挑,大致猜了个大概,问道:“李举人,令母收到的来信,你可带在身上?”
“带来了。”李昌顺从腰间取出一封信,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偷偷从父亲房中取出,若是让他发现,必然会对我擅自查实之事大发雷霆。”
莫柠没有回应李昌顺的担忧,示意他将信件交予主人家夫妻二人。男主人先接过信,拆出信纸,低声细读信件内容,脸色大惊,向女主人问道:“你何时托人寄出过此信?”
“什么信?我从不写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主人不解地接过信,读了一遍,大惊失色,说道,“有人冒充我的名义写信相邀。昌顺贤侄,我从未见过此信,你从何处得来?”
“二位认得信上的字迹吗?”莫柠问道。
“不认得,”女主人说道,“我们夫妻二人从商卖货,也懂得几个大字,却都不太会书写。若有信件往来,都在集市找先生代笔,甚少研究他人字迹。”
“二位当真从未见过此信?”
“从来没有见过。”女主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从未见过。”男主人接着回答道。
“这就奇怪了。”莫柠轻声嘀咕。
“奇怪?奇怪什么?”女主人眨着眼睛问道。
男主人也好奇地盯着莫柠看。
莫柠向李昌顺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向两人说明情况了。
李昌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他硬着头皮、忍着泪水,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道明。
夫妻二人听罢,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一股悲恸。女主人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抓住丈夫的右肩,目光游离呆滞,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李昌顺双眼泛红,显得有些疲惫,说道:“假若静姨没有邀约母亲,母亲昨日又是去了何处呢?”
夫妻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男主人为女主人拭去眼角泪水,呆看李昌顺一眼,说道:“昌顺贤侄,节哀顺变。万没想到,你竟然亲自过来报丧,为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实在惭愧。”
沈俊航还在出神,丝毫没有察觉杨亚蓉的案子随时都会发生重大变故,依旧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夫人,信中所说的弄璋之喜,是否属实?”
“弄璋之喜确属实事。”女主人抽噎着说道,“一个月前,我的大儿媳生下我们家第一个孙辈男丁。昨天,孙儿满月,便在家中小摆家宴,不曾宴请亲朋为宾。这封信来历蹊跷,怎么会有人如此作弄他人呢?”
“假如不是因为这封信,或许你的母亲便不会身亡。”男主人顿生几分同情,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言一出,李昌顺无形间遭受一道惊雷劈下。心里头更加笃定母亲之死另有隐情,圆目瞪向莫柠,似是在说:我的猜想果然没错,母亲必然就是遭人杀害。
“夫人,您与李胡氏的关系如何?”莫柠问道。
“我与胡姐姐交浅言深,情同姐妹。”女主人据实回答。
“她可曾与您提到过,在生活中是否有过痛恨的敌人?”
“胡姐姐素来与人为善,讨人欢喜得紧,怎么会与人结仇呢?”女主人眼睛一眯,有些恼怒,说道,“胡姐姐遭人杀害,必是贼人的过错。小友为何要询问受害者过往?居心何在?”
说罢,女主人怒瞪一眼李昌顺,似是在说:瞧你带来的狐朋狗友,胡问瞎诹些什么。
莫柠陷入短暂的沉默。心想:眼下暂时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根据李昌顺的供述,父母间的感情深厚,因而,情杀的可能也暂时排除。既然如此,山匪劫道为财杀人,似乎也是个能说得过去的结论。唯一问题是,杨亚蓉生前收到的邀请来信究竟来自何人?这封信和杨亚蓉被杀一事,是不是有关联呢?
莫柠从李昌顺手里要过来信,捏在手里仔细端详,凑到鼻尖轻轻一嗅,心里头一惊,脸色骤然变得肃穆。
“夫人,府上可有火折子?”
“有。我差人找来。”
女主人一惊,虽然不明白莫柠找火折子的原由,但她还是差人为莫柠找来火折子。
莫柠取开折筒,对着筒口一吹,火焰立刻燃起。紧接着,莫柠将信件放在火苗上,利用火焰的热度熏烤信纸。
不多久,信纸上隐隐约约浮出三行小字,写道:“亥时。东城河,回音亭见。”
落款是故人昌。
“故人昌?”莫柠轻声呢喃。
李昌顺看着信上显出的隐形字,脸色愈发难看。特别是看到“故人昌”三个字,脸颊更是火辣辣得生疼。
“静姨,你知道故人昌是谁吗?”李昌顺硬着头皮问道。
“从来没有听你母亲听到过此人。”女主人神色凝重,不像有所隐瞒。
友人夫妻所知甚少,对故人昌更是一无所知。既然无法获取新的线索,莫柠提出告辞,下一站便要前往东城河回音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