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营业的再回头酒楼,呈现出一派忙忙碌碌的活力。
酒楼老板李玉伟指挥着跑堂小伙计们干活,吆喝声此起彼伏,客人们的需求都在一声声叫喊中得到满足。
在乱中有序的仓惶中,李玉伟总是忍不住望向酒楼大门,期待着那熟悉的曼妙身姿赶快出现。
酒店老板娘两日前收到一封临镇好友的来信。对方盛邀其到家中小叙,承欢弄璋之喜。信中之言,字字珠玑,情深意切,盛情难却之下,老板娘按约定前往临镇贺喜。
临行前,老两口便约好,今日辰时要在酒楼相会。
眼下,巳时相近,仍不见老板娘踪影,李玉伟陡然倍感焦虑,视线总是不住地望向敞开的店面。
柜台前,武夫模样的顾客唤了他两声,声音轰隆隆,惊扰了远处的跑堂小伙计,李玉伟却无动于衷。
“嘿!”武夫顾客伸手一推他的肩膀,带着因被无视而生起的怒意,大声喝道,“结账啊!”
这一推,李玉伟往后退下半步,乍然露出惊慌之色,细目圆瞪,慌乱地连声道歉。武夫是熟客,深知李玉伟素日谦和,又见其态度恳切,便没有计较。
伴随着一阵节奏明快的算盘声落下,李玉伟计出了武夫的账单。
“盛惠六钱。”
武夫从腰间取出钱袋,细细数了六钱银子放在柜台上。
李玉伟握在手里掂掂银子分量,一面收进钱箱,一面陪笑道:“谢谢惠顾,有空常来。”
武夫前脚刚走,跑堂小伙计后脚凑到李玉伟近旁,一双黑眼珠滴溜溜打转。
“掌柜的,老板娘还没回来吗?不是说好今早就回的吗?”
“老板娘不出门的日子,你们一个个巴不得她少些来酒楼,盯着你们干活。”李玉伟看穿了小伙计的心思,没好气地说,“老板娘一走,你们又惦记她带手信回来,巴不得早些见到她。猴精,猴精。”
“当然不是全为了手信,老板娘往日从来没有失过约,这次迟了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吧?”
“什么意外?”李玉伟脸色一垮,怒然喝道,“呸呸呸!不要危言耸听。”
小伙计惊觉失言,双肩向上一抬,缩着脖子,怔怔离去。
李玉伟狠狠地瞪一眼小伙计仓皇而逃的背影,视线再次移向酒楼大门。
两名身着公服的衙门捕快大张旗鼓地走进酒楼,从人群中扒开一条路,年纪稍长那人左手按在刀柄上,举目四下张望。
“哪位是李玉伟李掌柜?”此人面目威严,声音洪亮,扫视一圈后,目光锁定柜台后面的李玉伟,迈着大步走到近前,问道,“李掌柜?”
“草民李玉伟见过官爷,”李玉伟陡然生起不详预感,铁青着脸色,拱手问道,“不知官爷有何指教?”
年长捕快拿出手中的画卷,在李玉伟面前缓缓展开,问道:“仔细看看,你识不识得此人?”
李玉伟唯唯诺诺地从官差手里接过画卷,定睛一看,脸色骤然一边,双手仿如筛米般剧烈颤动。
画中之人,容貌虽和老板娘并非十足相像——眼睛稍小些,鼻头又偏大些,但是,整体的视觉神韵起码有九分相似。乍一眼看去,倒是和老板娘别无二致。
“官爷,此人长得和内子杨亚蓉确有八九分相似。”
“再细细看清。”
“确有八九分相似。”
“你的夫人呢?人在何处?”
“内子去友人家作客,至今未归。”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上午出发,留宿一夜,按理说,今日也该回城。”
“你夫人身上有没有相认的标记?可以是胎记,也可以是疤痕,或者可以是罕见的疾病?”
“二位官爷问得如此详细,所为何事呢?”李玉伟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仍旧不愿死心,追问道,“我夫人现在还好吗?”
“李掌柜,”年长捕快清清嗓子,说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夫人身上有没有相认的独特标记?”
这一次,年长捕快强调了“独特”二字。
“我夫人的右肩处有一枚红色胎记,模样儿像一把展开的蒲扇。”
“对上了。”年轻捕快冲口而出,说道,“完全对上了。”
年长捕快斜瞪一眼,年轻捕快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垂下头,不再吱声。
听到这句话,李玉伟怔了半晌。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脸颊白一阵红一阵,气血急促上涌,两名捕快生怕他昏迷栽倒。
“什么对上了?”李玉伟颤声问道。双唇瑟瑟发抖,已然没有血色。
“李掌柜,事出紧急,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说明。”年长捕快心有不忍,决定暂时拖延李玉伟获悉真相的时间,说道,“此番前来,是请你随我们去府衙一趟。”
“要我去府衙?”李玉伟深吸一口气,说道,“二位官爷,敢问究竟所为何事?店内正值繁忙的时段,内子又不在,草民怕是一时脱不开身。”
“到了府衙,我自然会告诉你详细缘由。你先安排好店里的事务,赶紧和我们走一趟。”年长捕快说道,“事出紧急,李掌柜多多配合。”
“这——”
李玉伟面色犹豫,环顾四下,随手逮住一名路过的小伙计。但见此人木讷,便挥手让他离去。转而叫来另外一名更显机警的小伙计,简单吩咐两句。小伙计全然领悟,李玉伟才算放下心头大石,宽心与府衙捕快同行。
“二位官爷,敢问一句,是不是画中女子出了什么意外?”李玉伟低声问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府衙,李玉伟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于是,年长捕快不再好意隐瞒,而是慢慢透露消息,给李玉伟做些心理建设,免得亲眼所见时,情绪过于激动,再发生点意外的悲剧。
“画中女子的容貌,是今晨府衙画师按照一具女尸的模样所绘。”年长捕快解释道,“我们沿街寻访,有人认出画中女子与尊夫人长得颇为相似,故而,才让你来一趟府衙,细细辨认女子身份。”
无论做好多少心理建设,听到这样的噩耗,李玉伟还是难以承受住突如其来的冲击,一口气堵在胸口,气血上涌到头顶,双眼一翻,身躯颓然垮下,倒在了府衙当中门口。
年长捕快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搀扶住李玉伟,双手夹着他的肩膀,与年轻捕快一同搀扶到府衙的偏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