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长街如洗。
莫柠胯下马儿步履轻盈,仿似永远不会疲惫。
城里下过雨,路面潮湿,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白光。
小滑头骑马跟在她的身旁,无论如何都要送她回府。
“恩公。”忍了一路,小滑头终于在两人转入长安大街的时候,轻轻地喊了一声,问道,“我的身世是不是有问题?”
长安大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两人牵着马儿,行走在拥挤的人潮里。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收起我的襁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而且,你还叮嘱我不要声张。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嗯!”莫柠神情凝重,一双锐利的眼眸,心事重重地望着前方,“往后,你记得多多留在学堂里,不要到处乱跑。切记,务必保护好自己!其它的事情,你就放心交给我处理。”
“恩公,你会不会有危险?”小滑头暗沉了脸色,“要是会连累你的话,我宁愿不再追查身世。”
莫柠的双眉皱了起来,说道:“你不必为我忧心,再怎么说,我背后都有南越的势力撑腰,就算朝廷要对我不利,也会有所顾虑和忌惮。”
南越郡主府就在眼前。莫柠脚步一停,跟在后面的小滑头也立刻停下脚步。
莫柠缓缓转过身,微笑着开口道:“我到家了。你先等一等,我找两员小厮送你回去。”
“不必了吧?”小滑头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怯生生地问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莫柠的叮嘱戛然而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来。
小滑头没有过多推辞,他沉默着点点头,总之,他对莫柠就是有绝对的信任。
小滑头思忖道:不用疑心恩公的决定,一切都听从恩公的安排便是。
*
“回来啦!”杨渐秋似乎等了莫柠一夜,一听到她跨步入厅的脚步声,便抬起头说道,“郡主在房里等你。”她隐隐闻到了莫柠身上的酒气,“饮酒了吗?”
“饮了二两。”莫柠疲惫地伸伸懒腰,将双手尽量舒展开去,“我先想洗个脸。”
“我让人去备点热水。”
“不用,冷水也行。”
“不行。井水寒气太重,你又喝了酒,容易寒气入体,感染风寒就不好了。你先去郡主房里,很快就能烧好水。”
莫柠疲惫地点点头,不再进行无谓的抗争,精神不振地沿着抄手游廊,缓缓地走向莫池星的房间。
莫池星的房间里,点着几盏油灯,照得房里恍如白昼。
莫池星斜倚在长榻上,左手撑着扶手,醉意熏红了她的眼眸,秋波荡漾,深情如水。对面坐着同样微醺的轻尘,一张绝美的脸白里透红,脸上带着世上顶温柔、顶娇俏的笑容。她的眼波扫向莫柠,带着最真切的情意。
长榻的小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下酒菜,炉上温着一壶酒。酒香熏醉了整间房子,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回来啦!”
莫池星昵一眼莫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几乎和杨渐秋一模一样,莫柠恍恍惚惚地以为是杨渐秋又问了一遍。
“回来啦!”莫柠柔声回应道。
“过来,”莫池星拍拍身前的榻沿,说道,“过来陪我们娘俩喝几杯。”
莫柠靠到近旁,莫池星闻到她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酒香,自我调侃道:“是不是我喝迷糊了呢?怎么就闻到你身上也有酒味呢?”
“在外饮了二两。”莫柠挨着莫池星坐下,偷偷瞧一眼轻尘,愕然地发现,轻尘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直到四目相对而上,轻尘方才移开视线,她美丽的脸上已泛起一抹晚霞般的红潮。
此时,杨渐秋端着一盆温水步入房间,服侍莫柠洗了把脸,又端着水出去了,期间没有说过话。
莫池星向轻尘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轻尘立刻会意,一声不响地给莫柠添了一杯酒。
“刚刚和轻尘聊起,明日十五,想到远山寺礼佛。”莫池星眼帘缓缓阖起又睁开,“远山寺的斋菜是长安一绝,我在长安二十载,却从来没有吃过。”
“幸好有轻尘姐姐陪您同去。大理寺公务繁忙,我明日抽身不开。”
“你不去吗?”莫池星脸色一沉,嘎声问道。
“去不了,有案子要查。”
莫柠夹了块晶莹剔透的蜜炙火腿肉吃进嘴里,嚼了嚼,油香在齿颊间迸发,配上一杯桂花酒,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火腿甜腻的味道。
“每次都是这样,”莫池星兴味索然地说道,“大理寺哪有这么多案子给你查?”
“母亲,你跟齐王妃以前是不是关系还不错?”
“齐王妃?”莫池星严肃了表情,说道,“怎么突然问起齐王妃来?和你的案子有关吗?”
“案子还在调查,不方便透露。”莫柠面露窘色,“齐王府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莫池星斜睨莫柠一眼,淡然说道:“齐王外出围猎,遇到行刺,摔下马背后,一直昏迷不醒。时至今日,昏迷已有半月之久。”
“齐境岂不是群龙无首?”莫柠皱眉道,“我记得齐王膝下好像没有子嗣。”
“齐王没有亲生的骨肉,不过,他早已将胞弟的嫡长子过继到膝下,储君之事倒不必忧心。另外,齐境的首辅大臣也正是齐王的胞弟。齐境的局势还算稳固。”
“母亲,假如,我是说假如。”莫柠犹豫片刻,“假如齐王在民间留下了嫡亲血脉,对齐境、对齐王妃、对齐境官场,将会意味着什么?”
“别说对齐境意味着什么,就算是对朝廷,此事都非同小可。”莫池星肃然,“你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事关重大,可能涉及朝堂机密,轻尘心中一凛,自觉应该回避,便插嘴问了句:“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不用。”莫池星说道,“都是一家人,回避什么?你静静地坐着,我喜欢你陪在身边。”
“臣女遵命。”
“我无意间找到了一件襁褓,”莫柠拿出老滑头藏在抽屉里面的粗布包裹,轻手轻脚地展开,取出里面的襁褓,递给莫池星,“可能来自齐王府。”
莫池星将襁褓捧在手里,细细摩挲,观察刺绣针法。走线流畅,襁褓前襟的四爪金龙栩栩如生,点睛之处没有着色,这是朝廷的规矩,全天下,只有皇帝龙袍才能点睛。她数着金丝绣线的脉数,嘴里喃喃自语。
良久,莫池星放下襁褓,凝声道:“此物确实出自齐王府绣娘之手。绣娘叫孙小红,是孙氏蜀绣的传人,她的针法有个故意为之的特点,那便是,每隔十针金线刺绣,她会回绞一针。没有用处,也不会影响美观,只是她个人的标记,用于区分。这床袍被正有此特征。”
“竟然真的和齐王府有关。”莫柠轻叹一声,心想:如此一来,李玉伟夫妇的案子,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真凶企图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