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滑头趁着鸡肉在锅里烹煮的间隙,打开地窖隔板,取出两坛白酒,哐啷哐啷地来到正厅,大剌剌地放在桌上。
小滑头眼眸一转,出溜一下跑出正厅,回来时,怀里抱着两个酒碗。老滑头满意地点点头,很快有走出正厅,一句话没说。父子俩好像在莫柠面前演了一出很奇怪的哑剧。
“嗵、嗵”两声,小滑头毫不犹疑地用拳头破开酒坛上的纸封,抓起酒坛,满满倒了两碗。
“恩公,你有口福了。”小滑头嘿嘿一笑,“这是干爹私藏许久的佳酿,平时看都不让人看一眼,一下子拿出来两坛,恩公一定要喝个痛快。”
莫柠苦笑一声,推辞道:“不行!我不胜酒力,最多喝一碗。晚上还要赶回城里,醉醺醺地回家,不妥当。”
小滑头只当是没有听见,飞奔着走出正厅,到厨房里拿来三副碗筷。不加停留,他又飞蹿出去,端着一大锅热辣辣的焖鸡回来。瞬时间,厅内满溢着鸡肉的浓香,莫柠馋地直舔嘴唇。戌时已过,肚子多少有点饿了。
小滑头又端上来一盘脆萝卜和一大盆青菜豆腐。老滑头就跟在他的身后,端着热腾腾的蒸鲩鱼。三人围坐一桌,今夜的家常便菜远比莫柠想象中丰盛得多。
“我敬恩公,”老滑头举起酒碗,“感谢恩公对小滑头的包容与关照!”
“老先生客气了。”莫柠抓起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恩公试试我的手艺,”老滑头大咧咧地说道,“别的不说,至少我的厨艺还是能上得了台面。”
莫柠先夹了一块鸡肉,鸡腿肉,整只鸡最滑嫩的部位,点点头不说话。接着,又吃了口鱼肉,鱼眼睛下端的一小块脸颊肉,仍是点点头不说话。再然后,又吃了口青菜豆腐,轻轻“嗯”一声。最后,她咬下脆腌萝卜,嘴里嘎吱嘎吱地响,满意地点点头。
“老先生厨艺很好,食味能比得上长安城里很多大酒楼的味道。”莫柠认真地品鉴过后,说出发自内心的称赞。
老滑头长长地松一口气,呵呵一笑,说道:“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吃得紧。”莫柠不吝赞美之词。
三人埋头认真吃几口饭菜,稍稍填饱些肚子,老滑头再次举起酒碗,向莫柠敬酒道:“恩公,这一碗敬你,预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莫柠的酒量是好,但是她从来不贪杯,每次喝酒都会严格控制份量,最多喝半斤。一两的酒碗,顶多喝六碗,桌上却有两斤酒,她不能继续喝得太豪爽,以免老滑头劝酒太多。
莫柠轻咳两声,捏着喉咙,在此之前,她已经铺垫过,多次向父子俩提起自己的喉疾,说道:“饮得太急太多,容易触发喉疾。这样吧!我小陪半碗,感谢老先生的盛情招待!”
“这么好的酒,不喝可惜啊!”老滑头挤眼道。
老滑头倒不是自吹自擂,这两坛酒酒香醇厚,入口留香,没有二十年的窖藏,藏不出这般酒香。若是在家中畅饮,莫说两坛,即便喝下四坛、五坛,也不在话下。
“可惜啊!没有法子,喉咙不争气,要是再惹起病根,家中长辈面前不好交代。”莫柠抿嘴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且随意吃喝。”
老滑头饮尽碗中白酒,小滑头很快续上,说道:“干爹,今日去学堂见过夫子,夫子问起我的名姓,我便告诉他我叫肖安生,夫子听后,很是振奋,连连说名字取得甚好,因而问及我的家世。”
“你的家世,”老滑头双颊微红,“你怎么回答?”
“如实回答。我告诉夫子,我是个被人遗弃到河中的孤儿,幸得干爹救起我的性命,自幼和干爹相依为命。”小滑头稍顿,“然后,夫子问起干爹的名姓,我一时不答,夫子似有不悦。”
“干爹从未告诉过你真名实姓,你又如何懂得作答?”老滑头饮尽碗中酒,豪情万丈地喊道,“干爹告诉你,干爹叫王生安,京郊人士,曾有功名在身,如今是个落魄秀才而已。”
“王生安。”莫柠默念一声,觉得名字有点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干爹,您是秀才。”小滑头不由得生起敬意,不敢置信地问道,“那你为何流落破庙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王生安感慨道,再次饮尽碗中酒。
小滑头抓起酒坛,又要倒满,却被莫柠抬手制止。
“半满即可,”莫柠说道,“有许多问题还要相问。”
小滑头会意,只添了半满的酒。
“干爹也是为情所困?”小滑头加了个“也”,便让这句话颇有一番玩味。
“你小儿不知,当日要不是在岸边捡到你,干爹早就去找阎王爷诉苦去了。”
王生安眸中泪水打转,含含糊糊地讲述了自己的爱情故事,莫柠和小滑头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述说,竟越听越糊涂,全然理不清楚事情脉络。
等他说完,莫柠赶紧问道:“老先生,你还留着小滑头的襁褓吗?”
王生安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呼出一口浊气,说道:“留着,自然留着。”
“藏在哪里?”莫柠问道,“能不能取出来,让我瞧一瞧?”
“我记得,”王生安伸出一根指头,抵在鼻尖,思虑许久,打了个酒嗝,说道,“就在那里。”他指向墙角的橱柜,“右边最下面一格抽屉里。”
话音一落,“噗通”一声,王生安醉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恩公?”
“取出来吧!”
小滑头深吸一口气,鼓着极大的勇气,犹犹豫豫地走到厨柜前,蹲在右下角,拉开王生安所说的抽屉,果然找到一团粗布包裹。
小滑头捧着粗布包裹,眼里满含热泪,缓缓地递给莫柠,说道:“恩公,您帮我打开看看。”
莫柠颔首,接过包裹,解开上面的结,露出里面用来包裹婴儿的被子和带子。
瞧见被子的纹饰,莫柠呆呆地怔住,脸上满是疑惧之色。她移目看向小滑头,舔一舔发干的嘴唇,心中砰砰乱跳。
“恩公,怎么了?”小滑头见莫柠神色不对,蝇声问道,“你还好吗?我的襁褓有什么问题吗?”
莫柠这一惊非同小可,久久无法平复情绪,一时间,震惊得说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小滑头看,手里紧紧地捏着粗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