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于午后林间穿梭，在浸了晨露的土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及时是在温暖的午后，纪若初依旧身裹披风，将自己遮了个严实。不过几十步的距离，竟也让她浑身出了层薄汗。

那戚朝朔虽然狗是狗了点，可给她配备的药材和补品都不错，早上吃了些，这回儿精神好多了。大约是昨晚的培育空间起了效果，那狼崽子正有求于她，一时高兴，才会如此大方。

“阿姊……”秦咏荷小心搀着她，再次开口劝道，“你刚退热，这会儿就该躺在床上休息，什么事情非得你亲自去看？”

她话里带着一丝埋怨，明明纪若初身子就弱，今早才把病气压下去，结果中午刚吃完饭，又不顾阻拦地非要进这破林子看看，也不知林子深处到底有什么，竟让纪若初如此上心。

纪若初小喘着气：“也不远，我就过去看两眼，看完就回去躺着。”

“这哪能一样？你正病着，这林子里冷森森的，若是再受凉可怎么办？”秦咏荷嘟囔，“我也懂植物，虽不及阿姊厉害，但观其状态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明明可以让我去，是阿姊放心不下我，才要让自己如此劳累。”

真行。

纪若初被她这番夹枪带棒的发言梗住，这小姑娘之前还娇怯得跟株含羞草似的，几番相处下来，嘴皮子竟练得如此利索。

思来想去都无法反驳，纪若初干脆躺平任嘲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要去调节培育空间吧，那系统旁人看不见摸不着，去了也是白搭。

更何况那戚朝朔对金丝楠如此看重，若是他还在那儿守着，秦咏荷贸然过去恐有危险，还是自己亲自看着安心些。

秦咏荷一路唠唠叨叨控诉纪若初的行为，没多久两人便到了金丝楠的安置处。

纪若初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一颗高大的树：“看，这不就到了。”

秦咏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那棵浑身透着丝丝金光的金丝楠。那金丝楠有处枝干明显坏死，被人用心打磨过，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层层浪浪的金光。

秦永初立刻惊得瘫坐在地，哆嗦指着那树：“雷，雷击金丝楠。”

此话一出，纪若初即刻上前查看，发现那残端确实有些乌漆漆的地方，昨夜夜深不觉，如今天色大白，倒能将这棵树看得更加清明。

纪若初没仔细估算过，按她猜想，这棵金丝楠的树龄莫约在一千年上下。为了移植方便，特意命人将其多余的树枝修剪干净，只留下几至分叉，看上去有些光秃，但这仍掩盖不住它本身的风华荣光。

昨夜慌乱中没看清，以为那处残端是物理击打后脱落的，真没想到会是雷击木，还是受了雷击后形成罕见龙胆纹，并且成功活下来的究极幸运儿。

“天神显灵！天神显灵！”

纪若初一回头，正瞧见秦咏荷不知何时在后边跪得端正，正哐哐嗑着头。

古时人们迷信，认为万物有灵，皆可修行。而雷击木是树灵修到一定阶段，渡劫所至。渡劫失败则死，渡劫成果便是修成了仙，所以雷击木通常被人们认作避邪驱灾的祥瑞之物。

纪若初哭笑不得，如果这傻姑娘知道她拜的神树差点没活过今天，会不会惨受打击。

一棵近千年的金丝楠价值尚且不可估量，若是再加上它的雷击木，那这规格，可就不是普通人能受用得起的。

纪若初没准备打搅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秦咏荷，自己走近些查看金丝楠状态。虽然这树的状态已经恢复大半，这全得归功于培育系统的时光回溯功能。

可这回溯功能也不能一直开着，虽然金丝楠的寿命经得起时光倒流，但纪若初也不能确定，系统会不会回溯到某一个时间节点后，将裁去的树枝眨眼间变出来，那她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没多久，纪若初便发现异常，她昨夜刚吊上的营养液袋莫名瘪了大半，按理说着袋营养液可以用上小半月，绕是它效果再怎么好，水分子也不可能自己钻进去吧。

纪若初这边正疑惑着，忽然一颗不大的石子从上空掉落，恰好砸到纪若初边角。

起初她没在意，没想到转眼间又来一颗，她仰起头四处看看，在前面一棵大树树干上瞧见一抹玄色身影，那人躲在茂盛的树叶间，正捻着石头，准备往她这边砸。

虽然戴着面具，可这做贼般的行径，不是戚朝朔那狗东西还能是谁？

纪若初气得紧咬，转身对秦咏荷说：“咏荷，这树上的药液少了，你回去帮我取一碗来，那桶的药液我记不清在哪儿了，你回去找找吧。”

“啊？”秦咏荷刚恢复神志，利索起身，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我走了就剩阿姊一个人在这儿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待会儿你给我讲讲药液的用法，我再回来给神树用上。”

纪若初有一瞬间哽住：“不用了吧，我现在挺精神的，而且这树脾气古怪，不喜欢生人接近，我怕……”

秦咏荷一听，瞬间变了态度：“好好好，我，我马上回去拿！”

于是秦咏荷半点不耽搁，旋即提起裙边小跑离开。

纪若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确定她跑远后，才悠悠开口：“她走了，你还不下来？”

只听身后一计不大的顿地声，戚朝朔便站在她身后。

忽然，戚朝朔莫名玩味出声：“我朝长幼尊卑有别，你见我，为何不跪？”

“我朝律法严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皇子强抢民女，幽禁良民，又该当何罪？”纪若初转身，高扬头颅，毫不掩饰自己不屈的眼神。

戚朝朔忽然笑了，抬手取下脸上面具，露出那张具有侵略美的脸：“不知这些个民女是否里含了纪大小姐你，那我若将你交出去，或许能混得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纪若初凝眉：“你什么意思？”

对方不答，只是噙着笑，一副欠揍模样。

这让纪若初更为不解，如果狗东西说的是真的，那她目前的处境，或许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危险。

原以为自己那次坠崖事件，只是因为纪府不愿让他们眼中血脉不正的子嗣存活于世，纪世祥说的饶自己一命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戏，背地里已久下了死手。

虽然情节恶劣，但终归是家事，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左右不过死了个女儿，可他还有更优秀的女儿。

然而在戚朝朔口中听见自己的存在原来能起这么大作用，那性质可就不一般了，这说明那件验亲事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怕了？”戚朝朔挑眉。

纪若初冷着脸：“如果殿下愿意看见你辛苦寻来的贺寿神树死去，大可将我交出去。”

戚朝朔脸上的笑瞬间凝固，眼神忽然变得阴翳：“你怎知这树的用途？”

“都闻四皇子此次回京，一是诉职，二是为圣上贺寿。这千年雷击金丝木绝非寻常人能享用，如果贸然分解买卖，定会引起别人察觉，倒不如将其作为礼物，物尽其用。”

“世人皆知，圣上痴爱奇花异草。若是能将这千年雷击金丝楠作为贺寿礼品献上，定能赢得圣上青眼。算算日子，五日后便是国寿，四殿下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用尽手段差使我这刚烈的女子，来为你保住这棵神树？”

戚朝朔先是漠然，而后不禁为她鼓起掌：“想不到纪大小姐不仅手艺卓越，这心思更是玲珑。”

“自然。”纪若初毫不谦虚得认下他这番夸奖。

“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纪大小姐与你相去甚远，从头到脚像换了个人似的，莫非你是哪来的野鬼占了人家的躯壳？”

纪若初冷嗤：“四殿下杀伐果决，竟也信这番鬼神之说？从前我不过屈于人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是吗？”戚朝朔显然不认她的说法，“若你还记得从前种种，怎么会在短短世间内，多次在人前抛头露面，堂而皇之展示自己手艺，就不怕招来更多人的注意吗？”

纪若初不说话，她知道这点永远无法反驳，若是她真害怕别人发现她还活着，此时应该跑去天涯海角，而不是仍在京中逗留。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总之你得相信，目前这京城里，除了我，没人能保住你。”

“殿下还想和我达成长久合作？”

“没错。”戚朝朔干脆回答。

“不知纪大小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