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阁以梁飞飞为首,在宁城的屋顶墙壁间自由穿梭,月光之下化作一个又一个黑影。
“秦幼。”
“啊,是。”秦幼罩着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为了看路,他没办法偏头去看秦珏,“阁主,什么事?”
秦珏亦是正视前方,沉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在宁城出任务,现在你的身份特殊,不要让人抓住把柄。今日出来万事小心,若是出了意外,一定要自己先走,不要被人看见脸。”
让秦幼出任务本就是一个意外。
秦幼如今在有律司谋得官职,一举一动全在百姓的监视之下。玄机阁做的事向来上不得台面,面对的细作更是不知身份,虚语的画师被人记住容貌事小,在宁城鲜少露面的人,即使被记住也无妨。可秦幼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被人记住模样,他日遭到报复是迟早的事。
今夜事出突然,秦珏起初没想带秦幼过来。但一看秦幼跃跃欲试,虚语又缺人手,再来也想让秦幼磨砺一下,不知不觉就把人给带了出来。
“知道了阁主。”秦幼嘻嘻笑了两声,“我会记住的。”
秦珏安下心来,继续叮嘱道:“一会儿你就跟在飞飞身边,寸步不许离开。”
“啊?”秦幼终是没忍住看向秦珏,“为何?”
“转过去看路。”
秦幼听话地扭过头,多亏秦珏提醒,否则他险些踏空掉进巷子里。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秦珏道,“对你没有坏处。”
秦幼的文学造诣不深,秦珏这几年为了提升他的文化程度,一直安排他在阁中整理情报,每天与文字打交道,一年到头只偶尔去外地出几次简单的任务,大多数时间还是乖乖听话,浏览文字,掌握密报。
秦幼的武功不低,但缺少实战经验,而梁飞飞之前一直咬文嚼字,武功欠缺。这一年来秦珏经常给梁飞飞发任务,使梁飞飞在实战中武功飞涨,手段也愈发狠戾。
曾经两人的缺陷现在已然填补,以后的日子只需要在一次次任务中磨练,拼命活下来。
梁飞飞这时忽然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趴下,而他自己则翻下一个屋顶,比随行的人矮了一层。他扭过头,对上秦珏的视线,伸手向一个方向指了指。
秦珏顺势望去,很快瞧见了梁飞飞所说的那座宅院。
从秦珏的角度来看,院子规模虽不算大,但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偏偏宅院里有一间房亮着,成了这座宅院一个突兀的点缀。
此刻已临近亥时,按理来说百姓理应入睡,可这间房在一片漆黑中独亮,一次倒好,每晚都这般明亮,的确诡异得很。
秦珏趴在屋檐上,眸子眯成一条缝,细细打量着四周。
没看见细作,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但这种静谧,令秦珏揣揣不安,不如直接摆在明面痛快。
秦珏指向宅院,又用手指做出个前行的动作,而后他起身翻下屋顶,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一切都太奇怪了。
本该出现的细作迟迟不现身,这座宅院又没有人影,秦珏压根不清楚这宅院里住的是何许人也,光凭一个徐府,他根本猜不透敌人的心思。
他不打算让玄机阁那批孩子犯险,自己入虎口,总比全军覆没要好。
思及此,秦珏一咬牙,干脆跃进宅院,轻悄翻至大亮的房间上方。他轻轻掀开一片青瓦片,不敢弄出任何声响,亮光刺到他眼睛那一刹,他闭了闭眼,再睁眼便瞧见一个人影,身披棉髦,周边放置两个火盆,背对着他在打磨些什么。
这个棉髦秦珏今日还见过,他怔愣一瞬,却听见对面房间的开门声。
叶骄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动作极快,怕是起夜了。
秦珏收回视线,再度看向房间里勤恳工作的叶欢。
“我明日要去看宅子,店里放假了,没人。”
当时叶欢提起,秦珏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此处便是叶欢新购置的宅子。
难怪空荡,难怪这个房间灯火通明,这么一来,所有的怪异都不奇怪了。
房间内,叶欢正在打磨美甲工具,却忽地感觉背后阴森森的,好像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的动作。
她的脊背渐渐绷直,手也安分下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看着她。
前几日,她也体会过有人趴在房顶偷窥她。可她不敢仰头,深更半夜趴别人房顶的,哪会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是不是人都难说。
“系统,系统。”
系统:“宿主,我在。”
叶欢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和系统的语速都快了起来:“能不能帮我看看屋顶上趴着的是人是鬼?”
系统沉默半晌,才道:“宿主,可以回头。”
叶欢听着那轻快的机械音,隐隐有些不对头。
“真的?”
系统:“真的,保证宿主又惊又喜。”
在这个房间内,叶欢能信任的只有系统。她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随后快速回头。
这一回头给她的三魂吓出了七魄,屋顶上不知何时被人掏出个洞,而透过那个洞,她清清楚楚对上了一只狭长的凤眼。
她活了整整二十八年,一个人走过夜路,一个人住过地下室,恐怖片中惊心动魄的场景她都见了个遍。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古代宵禁之后,在自己的屋顶看到一只眼睛。
真是活见鬼了。
叶欢猛然惊叫一声,动静不大,她又及时捂上了嘴,才没引家人出来。她紧紧闭上眼,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后,才缓缓睁开眼。
屋顶上的洞消失不见,那只眼睛亦是不复存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叶欢的小心脏咚咚直跳,不住吞咽口水。她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壮起胆子快步走向门口,一股劲打开了门。
“我的娘啊!”
叶骄从茅房回来,本来还浑浑噩噩的,此刻被叶欢这一举措吓得精神抖擞。他在宅院正中央叫了一声,男声比女声尖细,这一下可把季千和小霜从房间里引了出来。
“臭小子,大晚上不睡觉,一惊一乍做什么?!”季千打着哈欠,偏头一扫,见叶欢双手把门,面色发灰,语气顿时柔了下来:“欢儿,吓坏了吧?赶紧回屋早些休息吧。”
叶骄指着自己,又指向叶欢,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叹出口气回了屋。
“没事,阿娘。”叶欢蹭去额上的汗,强扯出一抹笑,“赶紧回去睡吧,小霜你也是。”
安抚好家人,叶欢迈出房间,站在宅院正中央看向屋顶。
她确信自己没看错。
屋顶上的确有人出现。
叶欢暗暗捏紧拳,指甲陷进肉里。
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家人?
她扪心自问,自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盯上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神经在不断思索间紧绷,叶欢敲了敲头,脑海中浮现起方才那一幕。
那只眼睛,很是熟悉。
同她近日的梦境一样,明明近在咫尺,却令她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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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珏做梦也没想到,叶欢会在他游离时回头。
偷窥本就是不当行为,叶欢又是他的熟人,当场抓包确实尴尬。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将瓦片回归原位,离开得又及时,才没让叶欢发现。
他只希望,叶欢没认出他来。
秦珏循着记忆回到玄机阁潜伏的地方,却发现人都不在屋顶,而是聚在地面上,地上还横七竖八躺了几个。
“别动。”梁飞飞抓着一人的头,将自己的帕子塞进对方的嘴里,眸间是前所未有的阴狠。
秦幼在一旁默默吞咽口水,一动不敢动。
他从未见过梁飞飞如此杀伐果断的时候,方才突然冒出一伙人,秦幼发愣时,梁飞飞已闪到他面前,出拳拔刀一气呵成,其余同行而来的人也是,反应全部先他一步。待他回过神时,地上已经打成一片,且玄机阁明显占上风。
他眼睁睁看着梁飞飞将刀刺进对方的大腿,再拔.出,再刺进,一次又一次,直至对方跪在地上起不来才算罢休。
梁飞飞手上尽是鲜血,跪在地上的人已经失了反抗的力气,他掀起那人的夜行衣,黑蛇刺青映入眼帘。
“果然是你们啊。”梁飞飞手按住细作腿上的伤口,猛地用力,细作倒吸一口气,嘴唇不住发抖。
其余的细作也被擒住,模样大多惨不忍睹,不是伤了胳膊就是伤了腿,是残了又不致死的程度。
梁飞飞抿去手上的血,抬眸看向眼前抽气的细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承认的话,我给你摘掉帕子。”
细作扭过头避而不谈。梁飞飞目光扫至其余细作,同他眼前的一样,无人肯开口。
“上次你们的同伴一个活口没留下。”
细作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梁飞飞顺势继续说道:“谁先开口,谁就能活命。”
梁飞飞的冷漠,令秦幼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浑身血气的人,怎会是他从小闹到大的好朋友?
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阁主。”
众人齐齐响应,梁飞飞走至秦珏身前,道:“是细作,都残了,但没有人承认。”
秦珏淡然地蹲下身,“不能全带回去啊。”
他抬手抓起一个细作贴近自己,低头在细作的颈间嗅了嗅。细作呜呜反抗,秦珏手一使劲,细作的衣领随之紧缩,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止有血气,还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这种香秦珏闻过,放眼四海八荒,只有一处产这种香。
“爱美可不是好事。”秦珏松开细作,细作早已两眼一翻,断了气一命呜呼。
他又去闻了闻其余细作身上的味道,果不其然,还有两人身上残存这种香味。他眼底一沉,缓缓站起身,吩咐道:“都杀了吧。”
命令一下,玄机阁人纷纷拔刀抹向细作,齐刷刷地一声后,细作们脖子上多出一条血痕。
“走吧。”秦珏招呼手下,“回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