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徐壮壮总觉得有律司怪异无比。
确切地说,是二司。
林束时常换班彻夜扎根在有律司,找上徐壮壮的时候就不下五次,可田西的案件却丝毫没有进展。七司最近拉了个地痞回来,审讯一字不答,摊在床板上不知状况如何,简直是个活死人。
徐壮壮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有律司今年三桩大案,前两桩牵连贵族,破不开案情有可原,入了悬案册也不会落人口舌。但二司接管的案子一拖再拖,若是再进悬案册,有律司离大换血也不远了。
思及此,徐壮壮顿时焦头烂额,起身前往二司。
林束此时正坐在高堂之上,思索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安大强运出去,聚精会神之时,一阵拍门声响起,吓得她三魂出了七魄,好悬一下心梗死在这案前。
“林掌司,是我。”
林束听见徐壮壮的声音,心跳稍微降下来些。她高声道:“徐掌司,进来吧。”
徐壮壮应声而进,林束笑脸盈盈地凑上来,徐壮壮满腹的焦虑话竟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她只得配合着扯出一抹笑,道:“林掌司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林束心情当真是好得不得了,毕竟真凶在手,美男即将入怀,搞不好她能一跃千里,直接面见女帝,从此入朝为官。不过这些话她自己心里念叨偷着乐就行了,是万万不能向徐壮壮坦白的。
“嗨,苦中作乐呗。”林束说完,象征性耷拉下嘴角,“这整个二司劳碌半月,捕快们个个筋疲力尽,我给她们放了个假,倒没人沏茶了。徐掌司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刚好得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这就给你沏了尝尝!”
徐壮壮笑着应下。她看着林束的背影,再加上方才的话语,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手上的案子马上要入悬案册了,林束为何有心情喝茶?为何由内而外透露着喜悦之情?
徐壮壮想不通。
偌大的大厅内寂静得可怕。徐壮壮不禁心生寒意,又想反正无事,不如到处转转好了。
田西的案子她是十分关注的,再有几日,这桩案子也要被移进悬案册,她怎么可能不急。
二司厅后有一间房,装着与本案相关的物品。徐壮壮一直没时间关注此事,今日一进,却发现桌子上堆了不少的香囊,有的甚至没封口,刚一进门,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险些把她熏晕过去。
她一向讨厌艳俗冲鼻的香味,每每经过青楼门前,她都要捏着鼻子走路。除非是为了办案,否则她至死也不会踏入青楼一步。
田西是青楼出身,制作如此妖艳的香囊倒是合情合理。徐壮壮猛吸一口气,随后憋住,缓缓走到小山般的香囊前。
她随意拿起一只尚未缝合的香囊,在手里颠了颠,却瞥见香囊之中有一块黄色的物体。她两指探进,从中夹出,发现是一张纸条。
这激起了徐壮壮的好奇心。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上方的字迹密密麻麻,若是眼神不好,瞧清一个字都费劲。
好在徐壮壮平时保养得当,视力极佳,当即阅读起纸条上的字。
-本人田西,出身青楼,身份卑贱,现乱病缠身,恐已时日不多。我对玥男怀有嫉妒之心,又知玥男与叶欢叶小姐交好,一月前,我出卖身体引诱安大强,希望她对叶小姐下死手。后由于种种,我大彻大悟,希望借此香囊向叶小姐致歉。
小小的字条,信息量却足以震撼人心。
这是田西未曾向叶欢说出口的道歉,她本有机会面见叶欢,亲口诉说心中所愧。现如今,她成为一具横尸,永远失去了开口的能力。
徐壮壮吞咽口水,捏着字条的手不住发抖。
林束搜到了香囊,证明她应该知道香囊中的事,可是她为什么不说?
种种疑问扰得徐壮壮头痛欲裂,余光一扫,她瞥见案子上放着一块青铜令牌,上方印着“胖虎”两个大字。
徐壮壮拿起令牌,来回翻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徐掌司。”
林束的声音响起,徐壮壮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将令牌和香囊字条一同揣进袖子里,而后徐步走出秘房。
林束刚好放下茶壶,见徐壮壮从秘房走出,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仍旧保持镇静。她笑着倒出杯茶,指向自己身旁的位置,“徐掌司,快坐。”
徐壮壮稳住呼吸,面上挂笑坐到椅子上。她边品茶,边观察林束的反应。
林束喝茶时一副陶醉模样,全然不似遭案件困扰。徐壮壮见状,心中不免起疑,试探道:“林掌司,田西一案,最近可有眉目。”
意外之中,林束撇嘴摇头,惋惜道:“唉,什么线索也没有啊。方才徐掌司可去秘房查看?大大小小一堆香囊,也不知道这田西做这些干嘛。对了,徐掌司应该闻不得那香味吧?俗气得很。”
说这话时,林束的目光始终落在徐壮壮的脸上。
徐壮壮当即应和一声:“是,我方才就站在门前待了一会儿,那香味儿,我闻了之后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我脸色应当不大好看吧?幸好我没接这个案子,否则,我就要请医师了。”
林束不易察觉地挑挑眉,“是,是,这些平民老百姓的事,还是应该交由我们二司处理。”
徐壮壮听这话着实不舒服。有律司是一个整体,何谈你我?她是个直爽性子,若是以往,她指定顺嘴讲出来。可今日她多想了一分,林束有事情瞒着,自是不想让其余司插手,亦或者,林束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茶没喝几口,徐壮壮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林束送走徐壮壮,眸光顿时阴冷,快步走向秘房。
秘房依旧香得令人作呕,这堆香囊送来时,林束也是抗拒得很。幸好她查看了香囊,要不然还谋划不出大计。
秘房之中的布局没动什么,林束重重舒出一口气,只是一瞬,她又惊出一身冷汗。
原本放在香囊旁的一块青铜令牌,居然不见了!
林束在香囊之下翻寻,怎么也寻不见令牌的踪影。她猛地忆起徐壮壮紧捏左手衣袖的模样,脑中一片空白。
她咬住嘴唇,额上滴下冷汗,内心不断安抚自己。
会不会是捕快弄丢了呢?会不会是掉在哪里了呢?
徐壮壮拿走香囊不是大事,可拿走令牌,那是会扰乱大计的啊!
林束在秘房中来回踱步,叹出口气,决定去一趟振国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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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国侯府上下戒备森严,外人没有预约或是密令,更不能私自放行。
林束毫不意外地被侍卫拦了下来,在侍卫凶狠的注视下,她结巴道:“麻……麻烦通报一下,我找陈世女。”
侍卫冷哼一声:“世女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林束急急忙忙地从身上掏出有律司的令牌,放在侍卫的眼前,低声道:“我是有律司二司的掌司!”
侍卫翻出个白眼,“又不是一司掌司。”
这可给林束急得够呛,她紧张得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
定睛一看,是陈丰盈身旁的侍卫,管安。
管安身穿盔甲,手持长刀,头发盘起,浑身散发出森严之气。她扫了林束一眼,对看门的侍卫道:“这人和世女是朋友,放进来吧。”
侍卫连忙向管安行礼称是,接着给林束避开条路。
林束跟在管安身后不住擦汗,感慨道:“管将军,多亏有你。”
管安面无波澜,“世女说过,不要来府上找她,你是当耳旁风了吗?”
“事出紧急,事出紧急啊。”林束加快脚步跟上管安,“我有要事要和世女商量啊。”
管安没作声,领着林束前往陈丰盈的住处。
陈丰盈见到林束时,脸色唰地一变,却先把管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放她进来做什么?这是振国侯府,岂是百姓能进来的?!”陈丰盈语气不悦,听得出明显的怒意。
管安低头,默不作声,任由陈丰盈责骂。
林束见状,赶紧拦在管安身前,“世女莫要责怪管将军,是我有要事要和世女商讨。”
陈丰盈瞪了管安两眼,没好气道:“出去。”
“是。”管安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默默走出了房间。
“妈的,死木头。”陈丰盈指着管安的背影骂道,“要不是我爹的遗嘱,老娘早把你赶出去了!”
“世女莫要动怒。”林束趁机巴结,“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陈丰盈一扬手,挥散屋内的仆人出去。
“你来做什么?”陈丰盈这才想起林束,冷声问道。
林束额上再次落下豆大的汗珠,与权贵打交道,可当真是不易。她悄悄抬眸看向陈丰盈,道:“世女,证物……好像被徐壮壮偷走了。”
陈丰盈一蹙眉,“什么证物?”
林束:“指向安大强是凶手的证物。”
陈丰盈嗤之以鼻,“偷了就偷了呗,一个地痞流氓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束急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差给陈丰盈下跪了。她抹了把汗,道:“世女,徐壮壮拿到了证物,遭殃的可是二司啊!我为了翻身入贵族,可为你做了不少事,念在旧情的份上,你可要救救小人啊!”
陈丰盈见林束哭爹喊娘的样子,道出一声“没出息”。她坐到订制的摇椅上,问道:“徐壮壮拿的都是什么东西?”
林束:“一个装着纸条的香囊,一块令牌。”
陈丰盈:“说具体点!”
林束身子压低,“香囊内的纸条是田西勾结安大强殴打叶欢的陈情,令牌则是安大强的。”
陈丰盈挠挠眉心,“陈情倒是没什么,那令牌可有确凿证据是安大强的?”
林束细细思索,摇头答道:“没有,我也是因为在赌坊偶然见过,才知道那令牌是她的。”
陈丰盈凛然一笑,“徐壮壮一个吃喝嫖赌都不沾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令牌属于谁。”她摆摆手,“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林束闻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扯出笑,毕恭毕敬道:“世女开导得是。”
陈丰盈泯了一口茶,顺嘴问道:“唉,那田西为何要找人打叶欢?”
林束:“据说是田西嫉妒玥男,玥男心慕于叶欢,所以才……”
“你说什么?!”茶杯哐地一声磕在桌上,陈丰盈腾地站起,满脸的难以置信。
林束暗道世女当真阴晴不定,面上却俯身哈腰,大气不敢喘。
陈丰盈在屋内来回踱步,忽地又停下来。她走到林束身前,“林掌司,我有一计。”
林束对上陈丰盈冷得蚀骨的神情,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向陈丰盈作揖,道:“世女请讲。”
陈丰盈凑到林束耳边,小声说道:“把田西的死,归到叶欢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欢欢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