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律司接到叶欢的报案,七司捕快们立即风风火火地前往案发地点。林束听说叶欢有要事求见,当即放下手头工作,与叶欢在二司大厅相见。
明明前几日才来过二司大厅,叶欢却觉得仿佛发生在昨日,秦珏气死人的语气声声回荡在耳畔。她摇了摇头,暗道一声晦气,方甩去了秦珏的阴影。
林束没像审犯人一样审讯叶欢,而是请叶欢上座。
“叶摊主,今日来是为何事?”林束倒出一杯上好的绿茶,推至叶欢跟前。
叶欢跑得确实累了,略微烫嘴的茶一饮而尽,却似感觉不到烫一样,抹了抹嘴,道:“林掌司,一会儿七司会抬回来一个人,请你务必把他留在有律司。我觉得他可能和田西的死有关系。”
林束脸色为之一变,心里不免警惕起来,“叶摊主这是何意?”
见林束周身紧绷,叶欢深知,林束是怀疑她了。也是,一个主动牵扯进命案的人,还屡屡向有律司提供线索,且每一条都指向凶手,任谁能不起疑心呢?
叶欢没过多解释,只是诉说起自己的看法:“林掌司,七司去解救的人名为安大强。一个月前,她曾向我讨债,我险些死在她的棍棒之下。今日我路过撞见她遭到围殴,并且发现她身上也有和田西一样的红斑。我想起来田西之前同我说的秘密,或许,会不会与我当时遭到殴打有关呢?我也是因此才来到有律司,属实唐突了。”
林束攥成拳的手舒展开来,眉眼之间带上释然,“原来如此。实不相瞒,鄙人已经派人去搜过田西的家,什么都没发现。这男子家真是过于简单了,除了衣物就是些成堆的香囊,看样子,他是靠做香囊生活呢。”
叶欢不知田西还有这等手艺,顺嘴说了一句:“哦,那他还真是心灵手巧。”
“可不是嘛,我的手下带回来了近五十个,还有几个没来得及缝合,拿回来的时候都是开口的。”林束叹出口气,“这男子,真是够命苦的。”
对于他人的命运,叶欢不敢过多评价。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林掌司,快到宵禁了,我先走了。”叶欢起身向林束行礼,“告辞。”
林束送叶欢离开有律司,她站在门口看着叶欢的背影逐渐远去,眸中顿杂锋利。
恰巧此时,七司的人抬着安大强回来。
林束见架子上的人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忍不住掩住口鼻。她向后退步,给捕快们让出位置,眼睁睁看着安大强进了有律司。
安大强被安置在一间病房内,她意识尚存,说话有气无力,显然不适合审问。医师给她包扎好,便招呼捕快们离开房间,让安大强好生歇息。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梦幻了。安大强躺在床上,目光混沌地看着屋顶。
她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小巷内,却没想到听见了脚步声,更没想到来的人是叶欢。她燃起的希望一度成为死灰,面对叶欢的冷言冷语,她压根没指望叶欢会找人救她。她真的认为自己快死了,像当时自己棍棒之下的叶欢一样,毫无生气。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像叶欢那么幸运,哪怕来个鬼附身也好,她想活着,她想活下去。
尽管她已时日无多。
屋内愈发昏暗,无人掌灯,安大强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安大强听见吱呀一声,接着就是人的脚步声。那人越来越近,直至安大强的视野中出现一团黑影,她才发现,那人是奔着她来的。
“你是谁?”安大强问完便不住咳嗽,喉间渗出丝丝甜意。
“你不需要知道。”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大强,冷声道。
安大强气得想骂人,却听那人说了一句:“田西是你杀的。”
安大强呼吸一滞,想辩解什么,却因胸闷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解释,我已经拿到证据了。”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你现在身上染了性.病,也没几天活头了吧?反正你是代罪之身,不如帮我个忙,如何?”那人顿了顿,连忙补充,“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出宁城,安稳度过余生。”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安大强没办法拒绝。
“什么忙?”
月光射.进屋内,那人的面庞露出一角,安大强隐约看见那人的下巴上有一颗黑痣,又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她听见那人不带起伏的话语,叙说着一件足以左右她命运的事。
“振国侯之女陈世女,近日看上了一名瑟音坊的小唱。呃……不对,不是小唱,毕竟人家卖艺不卖身。你这身伤我打探了一下,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大部分是皮肉伤,不出七日便能痊愈大半。看来你的姐妹们还是念了旧情的,否则凭她们的狠毒,你早就死在那巷子里了。虽然你身上脏,但是宁城的打手中,你的身手是最好的。我需要你,去劫持那名瑟音坊的头牌,送入振国侯府。”
安大强顿时冷汗涔涔。
与世家权贵扯在一起,那便不是小事了。何况陈世女一向以高贵形象示人,怎么会和瑟音坊的何容玥联系在一起?而且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找何容玥,何必劫持?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安大强的脑海之中,不过一瞬,她就想明白了。
陈世女原来是个道貌岸然之人!看上了何容玥,又怕拉低自己身份,毁了自己名声,这才想出此招去纾解。
安大强犹豫片刻,问道:“事成之后,真的能让我离开宁城吗?”
“当然。”那人爽快道,“再加上一百两银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答应,恐怕今晚就会死在这有律司内。
安大强呼吸急促,应道:“好,我做。”
那人嘿嘿低笑两声,“是个识趣的人。”
那人说完之后,安大强眼前的一团黑影消失,随着关门声响起,一切归于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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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城东属于郊外,大片荒地尚未开垦,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而在此等荒凉景象中,却有一处豪宅坐落于此,琴瑟琵琶混合纠织,欢声笑语响彻云霄,香甜酒气冲破宅院,与周围的环境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秦珏趴在屋顶之上,看着陈丰盈的醉态,一时间懊悔不已。
他今日纯属凑巧,意外撞见陈丰盈坐上马车前往郊外,跟踪之后,他才发觉这是陈丰盈寻欢作乐的宅子。可他又没带任何兵器,连一根簪子也没有,错失了刺杀陈丰盈的大好机会。
屋内,陈丰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布衣的男子,略显局促,双眼一直瞥向周围。只是一瞧,便知道是个良家少男。
陈丰盈哈哈大笑两声,冲男子勾勾手指,“小男子,过来。”
男子非但没过去,反倒向后退步,肩膀发抖,眸中露出恐惧。
陈丰盈脸色一沉,推开身边的男子起身向前,三下五除二捏住了小男子的下巴。
“你以为本世女谁都抢?老娘看上你是给你脸!自己把衣服脱了,别逼我动手!”
小男子眸中噙泪,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他双手捂住胸前,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丰盈见状,怒意更盛,吩咐一旁的侍卫:“把他衣服扒干净了扔床上,绑好看住了,人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小男子即刻大喊“不要啊”,他的身体在诉说着抗拒,仍是架不住侍卫的力气大,被硬生生拖进了一间卧室。
秦珏眼底带红,鼻间不住冒出热气。一根针,只要一根针就好,他一定不会犹豫,一定要陈丰盈死在这风月之地!
陈丰盈丝毫不觉屋顶有人,心里全是不久后的乐事,整个人哼起小曲,搂着男子继续寻欢。
“秉世女。”一名侍卫走进屋内,“林掌司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秦珏身形一愣。他看着陈丰盈神色大喜,紧接着一人披着斗篷走进,定睛一瞧,果然是有律司的林掌司!
秦珏有些喘不过气。
林掌司为什么会和陈丰盈有勾结?两人又是何时勾结上的?
“林束,我可等你太久了。”陈丰盈揽住林束的肩膀,驱散桌前的男子,“快坐,我今晚可是带了好酒。”
林束摘下斗篷递给一旁的男子,又顺手搂过一个,这才安心坐下。
“这不是办了点事,耽搁了嘛。”林束笑出两声,“陈世女,今晚有什么好货啊?”
见林束迫不及待的表情,陈丰盈调侃道:“急什么?时间还长着呢。今天这个是我从路上随便劫的,长得还算清秀,但是一看就没经验,一会儿下手可得轻点,把人玩死了可不是好事。”
“是,明白。”林束应道,眼中的色意未消减半分,“陈世女,其实玥男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陈丰盈眼中闪出精光,“当真?”
“自然。”林束狡黠一笑,“我找了宁城最好的打手,保证万无一失。只是世女可还说话算话?”
“当然,当然。”陈丰盈神色稍有收敛,“你出了力,玥男自是归你我二人的。”
话虽这么说,但真到了那时,哪里轮得上她林束?简直痴心妄想。
林束笑意纵横,忙向陈丰盈敬酒。
两人把酒言欢,殊不知所有的事情全被屋顶上的秦珏听了去。
秦珏眯起眼,心里厌恶极了衣冠禽兽的两人。他翻身一越,躲避侍卫,消失在漫漫荒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