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指的便是唐似玉毒气冲天的大宅。
程之禄递给秦珏一封信,黄皮信封,没有落款,平平无奇。秦珏接过,他捏着那封信,问道:“写的什么?”
“我不能说。”程之禄又摆出神秘模样,“阁主,只有你能靠近那里,至于怎么递给他,望阁主想想办法。”
秦珏在那座宅子吃过亏,他以毒攻毒,暂时牵制住蛊毒,可靠近那座宅子实在冒进,整个玄机阁,也只有他能与唐似玉牵扯。程之禄的祈求并非空穴来风,秦珏确定,程之禄胸有成竹,应当暗中算过一卦。
“好。”秦珏应道,“除此之外,还算出了什么?”
这语气带点威逼利诱的味道,程之禄摇头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罢了,程之禄不想说的,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之禄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秦珏是她的上司,长期以来,却也没摸透程之禄的本性。说程之禄忠于玄机阁,未免太假,一个敢违逆上司不出任务的人,怎谈得上忠诚。秦珏真想过杀了程之禄一了百了,偏偏每逢此时,程之禄便抛出些情报,让秦珏心软,没了程之禄,对玄机阁的确是一大损失。
她好像捏准了玄机阁的命门,捏准了秦珏,好在她没做过损害玄机阁利益的事,秦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彼此都好。
“之禄。”
秦珏淡漠地看向程之禄,程之禄亦是回望秦珏,眸子微眯。
“阁主,这么久了,你还不信我吗?”程之禄先发制人,将难题抛给秦珏,“我现在可是一心一意为玄机阁卖命,我师傅两年前圆寂,这世上于我而言,再无牵挂。玄机阁是我的首选,是能保住我命的地方。当然,我贱命一条,肯定要给予相应的回报才是,我的本事不大,能帮的上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此番肺腑之言,倒像是秦珏冤枉了她。秦珏侧过身子,仔细思量起程之禄的话,看看可信程度究竟有几分。
程之禄动动手指,露出一抹浅笑,没再多言。
秦珏既然允诺,便不会食言。
他当晚孤身前往唐似玉的宅院,踏上屋顶,从腰间抽出一把飞镖插穿信封,朝院内有光亮的地方射去。
他完成任务就溜了,这座宅院令他不适,他不想多待。
三坊的细作欲倾巢而出,唐似玉喝住他们,独自打开门,扫视四周,没看见一个人影。他取下信,合上门,狐疑地打开信封,通读一遍,狐狸眼中闪出难以置信。
他双手鲜少发抖,此刻关节却在打颤。属下见状,问道:“坊主,切莫动怒。”
“都退下。”信纸成了一团,唐似玉闭目运气,令细作们更加捉摸不透,只能听从唐似玉的话,一个接一个退出大厅。
周遭寂静,唐似玉一脚踹翻椅子,躁意愈发蓬勃。
与此同时,宅院四周爆发出骇人的惊叫,一声接一声,源自不同的方向,源自不同的人。
权贵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下人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胡乱忙活一通,眼见主子呼吸越来越弱,仅转瞬之间,人便没了气。方才惊叫的几个权贵府上很快爆发出阵阵哭声,怨气冲天,冲破黑夜。
秦珏闻声,在权贵府边稍作停留。
几家权贵同一时间出现异状,有的惊叫连连,留有一口气在,有的死状凄惨,压根没给人反应的机会。秦珏想了想,大概是唐似玉牵动蛊毒,才会酿成这般场景。
蛊毒发作,真是瞬间毙命,秦珏不免胆寒。
唐似玉在宁城下了多少蛊毒,目前尚不可知,可一旦发作,宁城恐怕会顷刻之间陷入恐慌。
秦珏回头看了眼唐似玉的宅院,唐似玉不会无缘无故要人性命,到底是因何而起,难不成,是程之禄要他捎的那封信吗?真是如此,他不应该帮程之禄这个忙。
耳边传来一片哭声,秦珏听得心烦,皱眉扫去,又是一声无奈叹息,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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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昨晚齐家和霍家的掌事暴毙,死得那个蹊跷!”
“当然,不仅如此,还有几家权贵也闹了病,但好歹留口气在,不像这两家,一下失了主心骨,算是完了。”
“真是怪事,宁城到底何时能安定下来?”
“怕什么,反正闹幺蛾子的都是有权有势的,轮不到我们平头百姓。”
“说的也对。”
……
叶欢做美甲时总能听到男子们八卦,对于宁城死人这种事,她见怪不怪,甚至可以说习以为常,好像隔一段时间不死几个人,她的生活就缺了点什么。
正如这群男子所言,宁城死的都是有钱人,光是叶欢见证的便不下五家。她经常庆幸,自己没那么有钱,枪打出头鸟,这枪永远打不到她身上。
庆幸之余,她又察觉其中定有古怪。
最初,是李氏的消亡,振国侯府的没落,虽说这两家的后裔都不是好东西,但对宁城着实是不小的打击。现在,是争宁城龙头的几家一齐陨落,让宁城的局势陷入僵局,冥冥之中,这些人被拴在一条绳子上,同死共生,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擒贼先擒王,叶欢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她甚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禁冷汗涔涔。
“叶掌柜?”
顾客喊醒叶欢,叶欢才发现面前白布后有个人,等她做美甲。
“抱歉。”叶欢向顾客致歉,提起死皮夹,仍是心慌,呼吸也局促几分。
隔着一层白布,顾客看不出端倪,叶骄坐在叶欢旁边,将叶欢的不安尽收眼底。
方才叶欢还听闲话,为何转眼间变成这副模样?叶骄生疑,当着顾客的面不好问,一直到美甲完成才开口。
“你怎么了?”叶骄低声问道,“才三月份,至于背后热得湿了一大片吗?”
叶欢默默咽口水,她看向叶骄,又陷入迷茫。
她不喜欢思考,思虑过多,便头昏脑胀,人仿佛缺氧一般。而且这种事本就不该是她思考,应当是宫里那群人思考,她怎的就操心上这种闲事了,她疯了不成?
叶欢捂住头,四周的一切逐渐归为平淡,嘈杂声慢慢消失,她有了更多的空间去思考。
二十六年那场大战,赤平因叶家败北,叶家散尽财力人力拖住赤平,硬生生拖了赤平大军一个月,才得以保住皇城。财,是宁国的象征,是宁城的象征。宁城最不缺大富大贵之人,她们出手阔绰,喜欢吃喝玩乐享受生活,否则叶欢也不会因美甲在宁城站稳脚跟。富家如雨后春笋般争先露头,其中不包括封侯的侯娘,放眼望去,也是相当壮观。
为何宁城一直是权贵出事,而不是落到平民百姓头上,是因为操控平民百姓太费力,耗时耗财,又看不见根本性的回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既然如此,那操控有何用。可富家显然不同,富家有自己的规矩,自成一派,明面和气,实则勾心斗角,尤其在百花齐放的宁城,此景更是常见。一个富家倒台,其余的表面惋惜,其实背地里笑得合不拢嘴,再继续为了龙头产生争端,至死方休。
操纵富家,比操纵百姓要容易得多。利欲熏心,哪个富家会没有污点,只要抓住一个把柄不放,便能将富家管教得服服帖帖。反之,要想破坏宁国,先从富家入手,是最快最容易的方法。
宁国利用富家治国,赤平利用富家侵略,这便是叶欢所想的擒贼先擒王。
先前想不通的,在这一刹全串联在一起,盘旋成一个阴谋论。
成为富家,要做好成为宁国棋子的准备,也要做好成为宁国弃子的准备。好比当年的叶家,说好听点是宁国的英雄,说白了,就是受了皇家的恩惠,关键时刻替皇家挡一刀罢了。二十多年过去,宁城更新换代,会有几个人记住叶家?只怕是寥寥无几。
叶欢不免叹息,看来成为富商,与皇家走得近,的确不是件好事。
叶欢一会儿一个表情,叶骄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他想推搡叶欢,又怕自己这一推把叶欢吓出疯病,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想了想又不能一直这样,便咬咬牙,抬手给了叶欢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吸引了易颜所有人的目光。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喊醒了叶欢。
她望着叶骄怔愣许久,叶骄心有余悸,关切地凑上来,叶欢莫名问道:“哥,你打我作甚?”
叶骄舒出口气,毫无愧疚,道:“我以为你中邪了,想给你打醒。”
叶欢找不出任何词汇形容叶骄,叶骄关心则乱,她也不好辜负这份心意,若没有叶骄这一掌,她怕是仍沉浸在思考中醒不过来。她搓了搓自己的脸,甩甩头,让自己重归现实。
富家的事自然有富家操心,她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她是曾经首富的后代。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赚些钱,有一个富足的生活就够了。
至于别的,她管不着。
也轮不到她管。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存稿了,其实还没完全好,总感觉这次复阳之后喘气很费力,提不起力气,万一哪天断更不要埋怨,有可能是我真挺不住了,毕竟现实也挺忙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