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壮壮要守孝,连续几日没回小院。
叶骄提不起精神,总在担心徐壮壮,叶欢怕叶骄出什么差池,赶紧停了叶骄的活,让叶骄陪小霜一起做柜台,两人还能聊聊天。
徐家的变故过于突然,叶欢也在想,这件事情出现得太凑巧了,再早一个时辰,她们都能顺利把黄小蝶接出来。此次徐家一连死了三个良人,有人传徐福命里克夫,才让三位良人死于非命。徐福破例为黄小蝶办丧事,亦成为宁城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徐福之深情,若不是叶欢和徐壮壮熟,恐怕她差点都信了。
舆论的力量就是这么可怕,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叶欢一直忙着安慰叶骄,好几日没去找秦珏,倒是怪想念的。
今日她早早打烊,带上一堆吃食前往秦珏的小院。
她轻叩石门,不多时,门从内打开。
秦珏见到叶欢,微微错愕,旋即露出笑颜,为叶欢让开一条路。
转眼间已是三月,古树冒了绿芽,生机盎然。天气不冷,叶欢将吃食放在院内石桌上,道:“买了点吃的,你现在没了味觉,我就挑好看的买,赏心悦目嘛。”
叶欢打开食盒,最上层是一碟貌美的糕点,第二层是一条糖醋鱼,顶上挂了糖色,加上少许葱花作为点缀,色香味俱全。
秦珏挑起一块芙蓉糕浅尝,进嘴就是一堆没味儿的酥面,他又夹起一块鱼肉,只能感受到鱼肉的嫩滑,却尝不到酸甜滋味。叶欢没动筷,撑下巴看秦珏吃东西。秦珏吃得没滋没味,食物都是尝了一口就放下,看来,不论多么好吃的东西,尝不出味,一口也就够了。
胃填得差不多,秦珏冲叶欢点点头,“吃好了。”
这是叶欢和秦珏不成文的约定。
凡是她在的时候,所有的食物都要尝一口,秦珏自己或许没发现,他瘦得已经撑不起衣服了,落在叶欢眼里,便是百感交集,其中心疼最甚。
叶欢默默吃秦珏剩下的食物,秦珏坐在一旁喝水,因为尝不出味儿,他把茶水换成了普通的清泉水。叶欢不爱喝茶,清泉水是最佳选择。
眼前的食物一扫而空,叶欢撑个肚歪,她摸摸肚子,对秦珏讲述起徐府发生的事。
秦珏略有耳闻,但真正听到细节时不免震撼,他猜测,这一定少不了六毒坊的手笔,没准又是唐似玉在背后操盘。
“对了,我嫂子被提拔为刑部尚书了,等头七一过,便进宫复命。这也算皇帝夺情,先前那个刑部尚书犯了何事?还是高升了?”
“这个嘛。”
秦珏放下茶盏,徐壮壮成为刑部尚书是他和管安的手笔,叶欢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冥冥之中又与皇家密不可分。而且,徐壮壮现在自立门户,刑部尚书的俸禄总比有律司掌司要高,他和管安也是为了徐壮壮好。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叶欢,叙述起前任刑部尚书倒台的经过。
“那人受贿,又暗中与赤平勾结,被皇上查出后于朝堂之上就地正法。六尚书的位置空不得,便急急忙忙从下官中寻找合适之人,徐壮壮合适,所以就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原来如此。”叶欢不懂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她很庆幸自己没穿成一个与皇家有牵连的贵族,身居高位,烦恼更多,譬如徐壮壮的生活,已经令她焦头烂额。
秦珏没再过多透露,静静吹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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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蝶的棺材埋进徐家的墓区,葬在徐福为自己打造好的墓穴旁边。
徐壮壮看在眼里,实际上恶心得不行。只是走个形式罢了,徐福在黄小蝶墓前久跪不起,情至深处抹了把泪,徐壮壮只觉徐福入戏太深,想对外立起一个好妻子的人设,好利于明年的富商评选。
安置好黄小蝶,徐壮壮褪去孝服,徐福为黄小蝶立了个牌位,但良人没资格入祠堂。徐壮壮从徐福手中夺过牌位,瞪了徐福一眼,背上包袱,抱着黄小蝶的牌位出了徐府。
她有家,她要带着黄小蝶回家去,从此之后,不再踏入徐府半步。
祠堂内,徐福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孤身一人,心灵虔诚。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徐福,坏事做尽,害得正房死于非命,长女愤然离家。望列祖列宗将错归于我一人,我失了心,犯了错,与长女徐壮壮无半点瓜葛,望列祖列宗明鉴,保壮壮一生平安。”
徐壮壮没听见徐福的忏悔,她茫然地抱着牌位,幻想的美好生活成了泡影。她还能去依靠谁呢?卷进宫中,要么独善其身,要么被吞得骨头渣子也不剩。按理,她要守孝三年,其间不能嫁娶,叶骄已过三十,她这是在耽误叶骄。
思索间,徐壮壮到了小院门前。她鼓起勇气推开门,叶骄正打扫院子,手上拿着把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刚扬起些灰尘,包围于他的裙边,见到徐壮壮的身影,他停下动作,眼底浮现一层湿意,而后扔下扫帚,拎起裙摆,奔向徐壮壮。
徐壮壮单手搂住叶骄,另一只手护着父亲的牌位,这几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她紧抱叶骄,不顾形象痛哭,叶骄亦是如此,他搂住徐壮壮的脖颈,生怕是一场梦。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叶骄大哭道,“我以为,你被你娘绑在府上,这辈子回不来了。我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会。”徐壮壮轻拍叶骄的背,几日未见,叶骄的身子单薄许多,她能触碰到叶骄突出的肩胛骨,不禁心疼起来。
“这几日有好好吃饭吗?”徐壮壮问道。
叶骄沉默,紧接着发出细碎的呜咽,“我担心你,怎么吃的下去。”
徐壮壮其实也好久没吃过正经饭了。在徐府守孝的日子,她不是跪着就是假寐,硬是把眼底熬出一片乌青,胃里总感觉有东西在压榨,令她想吐。再加上灵堂前尽是纸钱和檀木味,人哪有吃东西的欲望?她每天就靠喝些粥勉强活着,再多的,她咽不下去。
叶骄的状况更是。自打徐壮壮回徐家,他总担心徐福逼她留在徐家,不放她出来。他总觉得徐福是个大反派,对良人子女都不好,甚至苛刻家中下人,坏事做尽,对徐壮壮更是差得可以。但徐壮壮毕竟姓徐,为了徐家名声,徐福当然不会让徐壮壮娶他,他比谁都清楚。徐壮壮已经从家里跑出过一次,很难说徐福这次不会把徐壮壮扣下。
好在,徐壮壮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没白等这些天。
徐壮壮将黄小蝶的牌位供在单独一个房间,叶骄天天打扫,各个角落一尘不染,倒是给黄小蝶寻了个好住处。
叶骄同徐壮壮一起向黄小蝶鞠了一躬。
那是叶骄素未谋面的公公,明明差点就能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想到如今阴阳两隔。叶骄心中五味杂陈,他没真正见过亲人去世,就连他的亲爹是谁,长什么模样,他也只有一个大致印象,却记不起容貌。他依稀记得,自己幼时住在一个大院之中,和叶欢在大院内疯跑,无拘无束,快乐不已。不知何时,他却身置于曾经居住的小破屋,令他分不清脑中究竟是自己的记忆,还是自己的幻想。
徐壮壮渐渐从悲痛中走出,知道黄小蝶枉死时,她更多的是愤怒。而林铃和廖秋相继横死,杀她亲爹的凶手没一个好下场,她只觉得痛快。她是官员,却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没大义到可以纵容杀了自己亲爹的凶手,而这一切,都是以徐福的暴虐为起点。
“爹,你放心,女儿已经有了脱离徐家的资本。”徐壮壮摘下包袱,从中掏出圣旨,将圣旨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读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城徐氏长女担任有律司一司掌司以来,勤恳敬业,以身作则,受百姓爱戴,为宁城之典范,特此擢为刑部尚书。钦此。”
叶骄凑到徐壮壮身边,圣旨上的文字于他而言与天书无异,他却能感受到文字上的力量。他咧嘴微笑,眼角划过一滴泪,徐壮壮见状,忙替他擦去,“哭什么?这是好事啊。”
“我高兴。”叶骄搂住徐壮壮的肩膀,“爹在天之灵,肯定也替你高兴。”
徐壮壮收好圣旨,她想通了,日子总是要过的,她不能困在一个坎上。她看向叶骄,略显亏欠,道:“我要三年之后才能娶你了。”
叶骄毫不在意,头贴在徐壮壮的肩上,“没关系啊,我等得起。”
徐壮壮喜欢叶骄许多年,眼前的场景似梦似幻,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即。她暗暗发誓,她就算豁出命,也一定要护叶骄日后周全。
“壮壮,你教我识字吧。”叶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学,起码,我想写好你的名字。”
徐壮壮没理由拒绝,她轻笑,“好。”
两人相依相偎,门外此时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严格来说,是夹杂着巨大怒意的嘶吼。
“叶欢,你个负心女,老娘今儿弄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叶欢和秦珏什么都做了,壮壮和叶骄还在搞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