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似玉接回廖秋的尸体,没把尸体带回住处,而是送到城外的乱葬岗。
他回宁城那日,老巢一整个乱七八糟,宋遇斯趴在院中央,尸体梆硬,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他路过踹了一脚,随后去屋内查看情况,四坊的人横七竖八,他挨个踏了一遍,在院内看了一圈确定没落东西,才放心离开。
三坊的人知道他宅子的地址,唐似玉先前叮嘱过,出事就去他宅子里躲着。他打开门,果然看见自己那群不争气的下属。下属一窝蜂地簇拥到他身边,涕泪横流,抹了把脸又不知道蹭到了谁身上。他没去责怪,反而松了口气,庆幸在自己的宅子见到人,不必再到处寻找。
如他料想的那般,宋遇斯那狗东西为了泄愤,趁唐似玉不在让三坊的人出任务,却误打误撞让四坊全部归西。从属下的口中他得知,四坊还有一个遗留细作,是宋遇斯偷偷培养的,不在六毒坊管制内,并没有专属于自己的莲花。
那个人便是廖秋。
不,也不是廖秋,他是杀了原本的廖秋替嫁进徐府,开始了自己的潜伏人生。
宋遇斯给徐福下过毒,这也是唐似玉后来才知道的事。只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宋遇斯已经没了,徐福的毒也解了,这么些年在徐府的筹划聊胜于无。那个廖秋也是个蠢货,偏偏在此时偷账本偷地契,还闹出了人命。他正巧路过徐府,撞见廖秋出了岔子,正在逃跑,他出于好心,发动了廖秋体内的蛊毒,意欲让廖秋和他的大哥早点在地下相见。
谁知廖秋是个命硬的主,竟还卡着一口气,被徐壮壮牵到了有律司。没办法,他只能再发动一次蛊毒,让廖秋彻底咽气。
但他算错了一步,嫁出的男子泼出的水,廖家怎会为一个男子收尸,何况这事太丢人,廖家想同徐家搞好关系,这个尸绝对不能收,只能交给有律司处理,其实还是交给徐家处理。唐似玉哪管得了那些,廖秋的尸体不收,六毒坊就会有败露的风险,有律司的掌司一个个猴精,看到刺青,会察觉不到端倪?
没办法,他只好再次出面,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带走,再一脚踹进乱葬岗,简直完美。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乱葬岗之大,唐似玉偏偏给廖秋挑了个拥挤的破土坑,还在廖秋身上踩了两脚才罢休。
好在只是撞见秦幼,没撞见徐壮壮,否则他会要了整个有律司的命,又要在宁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好大哥。”唐似玉笑得阴森森,在乱葬岗的衬托下,周遭散发出鬼气,“那么点小事都办不成,你们四坊还真是一窝废物。”
唐似玉嘴巴毒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也不怕下地狱,死后的事,活着考虑作甚。他说得又不是假话,四坊若是不废物,能要人一锅端了,能偷个东西也偷不明白?
他倒要让四坊在底下看清楚,蛊毒,才是天下最强的毒。
-----
梁飞飞和秦幼悄咪咪回宫,这趟行程相当隐蔽,为了瞒天过海,两人甚至钻了当初梁飞飞钻过的狗洞。短短两日,钻了两次狗洞,梁飞飞一肚子闷气,又不知从哪发起。
钻狗洞的建议是他提的,是他说行程必须隐蔽,才带秦幼钻了狗洞。
有气?有气也得憋着!
两人回到玄机阁,二话不说,直奔占星阁。
占星阁是往好听了说,说难听点,就房顶一个凿开的洞,底下安置一块大石头,方便占星师观星象,里面朴素至极,只有一个书架,连吃饭的地儿都没有。不过对于程之禄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区区辟谷,不值一提。
梁飞飞和秦幼对视一眼,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程之禄沐浴在阳光之下,一层雾气笼罩在他脸上,宛如仙人下凡。他缓缓张开眼,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梁飞飞和秦幼皆是一怔,程之禄拿起地上的包袱,挎在身上,见面前的两人一头雾水,道:“不是要带我走吗?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梁飞飞怀疑其中有诈,照程之禄的性子,铁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会如此安分。他道:“你想好了?”
“当然。”程之禄答道,“我这几日占星,每一次都是凶相,我也找不到趋吉避凶的法子。既然如此,不如出去走一遭,看看外面是何状况。”
程之禄展开双臂,闭上双眼,一副陶醉模样,“来吧,带我走吧!”
秦幼语塞,梁飞飞嘴角抽搐,全然想不出法子对付程之禄。
“你没长脚啊!”秦幼喝道,转身离去。
梁飞飞则懒得理会程之禄,去暗器库寻点暗器。
程之禄睁开一只眼,没抱怨,而是勾起一抹笑,看起来志在必得。
出阁之后,程之禄阔步走向通往宫门的大门,梁飞飞喊住她,她立在原地,疑惑不解道:“何事?”
“我和秦幼没报备,不能走正门。”梁飞飞朝程之禄一摆手,“跟我们来吧。”
程之禄还在想自己许久未出阁,玄机阁竟已在宫中开辟了专属小道,发展竟然如此之快。然而,她看到那个逼仄的狗洞时,她嘴角一抽,问道:“从这儿走?”
“是啊。”梁飞飞推秦幼一把,“给她示范一遍。”
秦幼头一次这般听话,趴下身子,顺着狗洞往外钻,很快没了身影。
“看清了?”梁飞飞问道。
程之禄点头。
“看清了赶紧钻!”
三人又是钻狗洞出去,程之禄想不通,她为何不能堂堂正正从宫门走出去,非要钻狭窄的狗洞,还差点把自己卡住。为何梁飞飞和秦幼两个修技术的轻功这么好,这么一会儿,她都快累成狗了,中途好几次险些跟不上。
梁飞飞和秦幼领程之禄到了虚语,秦珏已等候多时,程之禄见到秦珏,擦掉脸上的汗,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见过阁主。”
“想不到你会来。”秦珏道。
程之禄微微一笑,尽力保持镇静,“这个嘛,我当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罢了,你们的想法本来就荒唐。”秦珏喝了口茶水,“最近星象应当尽是凶相。”
程之禄点头,“确实如此。从我自己,到玄机阁,再到宁国,尽是凶相。”
这话确实够吓人的,占星师很少占自己,有的时候窥探到自己的生死,其实会有一种紧迫感。但程之禄占星次次凶相之后,几度以为自己占星出了问题,好奇之下才占了自己,结果也是凶相。
那一刻她清楚,宁国要出大乱子了。
虚语之中,八执事凑齐了四个,足以证明此次与赤平的交锋有多么凶险。程之禄放下包袱,坐到秦珏身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们能先走吧?我有话要和阁主说。”
秦珏使了个眼色,吩咐道:“都下去吧。”
程之禄没有规矩,大家了然,在玄机阁内,敢和秦珏平起平坐的只有她。
众人散去,程之禄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偷瞄秦珏,道:“阁主,不是我非要牵扯进来,是我有必须牵扯进来的理由。”
“之禄,你清楚,你的武功是八执事中最差的。占星这一项是按照传统,永生坐镇于玄机阁深处,你根本不适合出来。”秦珏道,“若是你此次搭了性命,占星执事的位置传给谁,你考虑清楚了?”
程之禄哀怨一声,“阁主,别说这丧气话,我又不一定会死。”
秦珏闭嘴,发觉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点像下咒。
“这一次并非儿戏,玄机阁以往没有派出过这么多执事。这次任务凶险,我本不想搭上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是没办法,飞飞出宫已过三年,虚语必须得在他的带领下才能向前走。秦幼做了二司掌司,再想脱离,只能由皇上下令调遣,又谈何容易。释疑主动要求出宫,且与我保证,不会闹出乱子。我今日听说飞飞和秦幼回玄机阁找你,本以为你会以死相逼宁死不屈,没成想你主动跟出来了,之禄,你是贪玩,还是真的想牵扯其中?”
秦珏太清楚她们每个人的脾性,程之禄是玄机阁中唯一一个主动入阁的孩子,当年她的师傅送她入宫,她只会些鸡毛蒜皮的防身功夫,让秦珏刮目相看的,是她仅仅一眼,便看出了他过去的遭遇。占星这一项几近失传的绝技,秦珏当时想不到比程之禄更合适的人,程之禄不需要执事栽培,常常自己坐在小院中夜观天象,流星陨落时会双手合十默念大悲咒。
早在五年前,程之禄无意间说过,宁国快有大乱子了。于是秦珏才着手创建虚语,好刺探到更多的情报,防患于未然。
程之禄目视前方,道:“凶相不代表死相,占星师有趋吉避凶的本事,也一定有化险为夷的本事。我这次出宫,确实冒险,这个我承认,但是阁主,我也占了一下对方的星相。”
程之禄嗤笑一声,道:“好巧不巧,也是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复阳了,尽量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