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从之按照灵鉴的提点修炼,打坐了好几个时辰,但她那分身躁动不安,连带她自己也觉得虚火过旺。
她在青耕的洞府中坐立难安,只能出来四处走走,路过镜湖时,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好想一头扎进水中啊!
好像只有在水里,才能压下心中那股虚火。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谁成想恰好被灵鉴看到了。
游从之一脸窘迫:“让元君见笑了。”
灵鉴摇了摇头,青耕上前拍拍游从之的肩膀,“你也别太着急,欲速则不达,你若是心神不稳,驾驭分身难免难上加难。”
“我也不想的,只是怕自己进益太慢,反而耽搁正事。”
灵鉴闻言说道:“明日起结香阁改制,往后再无天地月老之分,之后有你做事的时候,眼下还是抓紧时间修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我也不啰嗦了。”
“结香阁要改制?”
“是。”
灵鉴没有多言,结香阁新的运行法则需要他们这些月老自己去适应,游从之明日便会知道她往后的担子有多重。
“对了,我听青耕提起,你有事找我?”
游从之这才想起,“昨日听青耕仙君提起您在找怀济仙君,我也许知道他的下落。”
灵鉴凝眸,“也许?”
游从之解释道:“我与怀济仙君算是旧识,上次见面时他曾提过要去琼州小住。”
“那他此时还在琼州吗?”
“我昨日便传信给他了,想确认他的下落后再告知元君,原想着他在外行走,有时回信是稍慢些,没想到一夜过去,还是没有消息。不过,他自从卸下仙职后,总是以凡人面目示人,每去一处都会停留些时日,短则几月,长则几年。”
“你们上次见面是何时?”
“以人间时间来算,是三年多前。”
灵鉴下意识问道,“他可曾提过去琼州做什么?”
游从之想了想,回答道:“似乎与一位旧友有关,但再多小仙也不知道了。”
青耕问道:“元君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灵鉴低头沉思,“没事,也许是我多心。”
几人又闲聊几句,灵鉴正要回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朝着游从之伸出手。
“此玉给你,你随身佩戴,可助你平心静气。”
游从之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灵鉴掌心托着一块冒着寒气的玉石。
又送石头,青耕暗暗笑道,也不知道元君到底收集了多少石头,这么些年了,还能随手就摸出一块送人。
没几日,月老都罗被贬消息传开,他被流放至天界苦寒之地,直至元神散尽才能重入轮回,但他的魂魄被打上了印记,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永生入不了神仙道。
紧接着,月宫又传出结香阁改制的消息。
月宫里接二连三的变故给天界提供不少谈资,众人对灵鉴是越发好奇。
以往灵鉴常年驻守在天庭之外,与众仙来往甚少,如今同在天庭做事,公务来往是难免的事,为着以后行事方便,有神仙想拉拢灵鉴,有神仙想探她虚实,正好三月三近在眼前,众仙便决定在玉山重开蟠桃宴。
“万一她不肯赏光怎么办?”有神仙担忧道。
“咱们搬出西王母的名头,她曾经受教于西王母,想来不会拒绝。”
灵鉴收到请帖后,很痛快就答应了。
但她并不是因为西王母的名头才答应赴宴,西王母如今和其他尊神一起在上界闭关,这种假借她名义的宴请她本来不放在心上,但这次蟠桃宴选定的地方偏偏在在玉山北峰。
那里有灵鉴旧友的衣冠冢,以往忙于公事脱不开身,这封请帖倒是提醒了她,也应该去看看老朋友了。
趁此机会去一趟蟠桃宴也无妨,灵鉴也想顺道看看这些神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蟠桃宴当日,灵鉴带着青耕去赴宴。
这场蟠桃宴的阵仗不小,一路上见着不少神仙都往玉山方向去,眼见有神仙驭云靠近,像是要寒暄的样子,灵鉴藏在袖中的手偷偷捏诀,脚下祥云突然飞出好远,青耕回头看向那一脸不知所措的神仙,笑得直不起腰。
灵鉴御云一瞬千里,两人很快到了玉山山脚。
玉山上有结界,哪怕是是神仙,也只能从山脚的山门进入。两人一路上山,灵鉴拜过旧友后,才去了蟠桃宴所在的花林。
玉山桃林一如昔年,漫山遍野如同花海,宴会就设在山腰桃林之中,进来时还有仙官核对请帖。
青耕拿出请帖递过去,好奇地问道:“怎么一个蟠桃宴,还如此谨慎?”
仙官验过后说道:“是怕有人不请自来,打扰了神君们的雅兴。请帖无误,元君里面请!”
青耕小声说道:“装模作样的。”
穿过曲折的小径,再一拐便进了桃林,眼前仙气缭绕,落英缤纷,仙酿沁人肺腑,蟠桃香气四溢。
灵鉴施施然走入桃林,立刻有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不少神仙放下手中杯盏,迎了上来,“灵鉴元君,好久不见!”
灵鉴也一拱手,“诸位,久违了!”
话虽如此,其中有些神仙她根本见都没见过。
青耕见灵鉴被团团围住,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自己去桃花林里走走。
寒暄几句后,众仙于花间落座,没多久,便有神仙将话题有意无意往月宫引。
灵鉴低头一笑,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她一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说辞,看似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实则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众仙只能换了路子,开始恭维,“元君真是雷厉风行,才到月宫几日,月宫面貌便焕然一新!”
旁边立刻附和道:“可不是!谁能想到天界竟出了都罗这种神仙,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举,还是元君慧眼,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
“灵鉴元君果真文武全才!”
他们七嘴八舌,灵鉴却只顾垂眸饮酒,偶尔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意。
酒过一巡,众仙说来说去还是围着灵鉴和月宫那些事,灵鉴心中哂笑,而后举起酒杯。
“此案个中细节我均已上书道君,奏疏如今就收录在兰台,诸位若是感兴趣,不妨去兰台借阅。今日良辰美景,何必说起这些,诸位可莫要辜负了兆胜神君的美酒!”
兆胜被她提到,似有几分不自在,勉强扯出笑意。
灵鉴说完一饮而尽,而后缓缓扫过席间,她的目光深沉,众仙被她一瞥,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跟着她满饮一杯。
场子眼见要冷下来,有神仙连忙力挽狂澜,说起了海外异闻,这才让气氛继续热络起来。
灵鉴面不改色,她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像是那块她送给游从之的寒玉,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冷傲,周围神仙不敢轻易靠近。
谁不知这位脾气上来了,可是敢和道君在朝上争辩的,何必触她眉头,总之蟠桃宴这台子也搭起来了,后面的戏谁想唱便自己唱吧!
席间无人再提月宫之事,神仙们推杯换盏,聊起无关痛痒的话题,觥筹交错间终于有了几分昔日蟠桃宴的惬意。
酒过三巡,灵鉴起身离席,众仙余光都注视着她的动静,见她只是去花林深处,并不是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有个目光注视灵鉴的身影远去,踌躇片刻,也跟了过去。
花林繁茂,如迷宫曲折,背后身影远远跟着,正要喊住灵鉴,可一转身的功夫,眼前桃林中便没了灵鉴的身影。
兆胜在原地叹息,握紧的拳头砸向身边的桃树,惊落无数花叶。
“玉山桃树生长不易,兆胜神君何苦和它过不去?”
兆胜连忙转身,灵鉴立于她身后,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笑意。
灵鉴问道:“兆胜神君可是在找我?”
到了此刻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兆胜也不愿拐弯抹角,“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元君应允!”
灵鉴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兆胜见她如此,只能硬着头皮道出原委。
“元君宫中有个叫文颂的地月老,因结香阁改制如今只在阁中打杂,我想为他另谋差事……”
灵鉴凝眸,问道:“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文颂是我昔日在凡间的幼弟,我们一同修行,只是他资质差了些,飞升后只谋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她倒是没有扯谎,但“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话让灵鉴听着可笑,“原来兆胜神君如此大费周章摆这场蟠桃宴,是为了替你弟弟求个前程?”
“他心有大志,如今被埋没至此,我于心不忍。”
灵鉴打量兆胜,“那另谋差事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他惧于元君威严,不敢直言,我是他阿姐,自然懂他心中所想,难免要替他筹谋!”
灵鉴一脸凛然,“兆胜神君,我本不想说这些,你那幼弟究竟是如何飞升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本无心仙途,是你将他强拉上这条路,他飞升后原本想做个散仙,还是你求了纤阿神君,非让他做个地月老。你即已飞仙,便专心你的仙途就好,何必还要处处干涉他的路!”
她话音刚落,远处忽然电闪雷鸣。
不光兆胜被这异象吓到,灵鉴也是满心疑惑,总不至于她随口一句话便引得天道动怒。
她抬头远眺,天边风起云涌,转眼间黑云压顶,一阵轰隆的巨响之后,白光大盛,又是好几道闪电。
这景象看着蹊跷!
灵鉴正欲开启天眼,看云层后到底发生何事,电闪雷鸣间,一个火球冲破云层,向着玉山方向砸了过来。
火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灵鉴瞧着不对劲,片刻后终于看清,那并不是火球,火球中心分明有个人影,汹涌的火焰是他体内逸散的灵力。
再想到方才那阵雷声,灵鉴想此人应是雷部的天将。
可他这样砸下来,只怕还未落地,便会被玉山的结界撕碎。灵鉴来不及多想,连忙捏诀施法,她剑指天穹,口中念道:
“乾坤日月,昆仑五行,听我号令,破!”
兆胜起初见灵鉴施法,还想着她这是徒劳,仙法根本穿不过玉山结界,可此刻听到口诀,突然明白,她竟然打算破开玉山结界。
这怎么可能!
可随着灵鉴号令落下,她脚下传来震感,头顶琼光闪烁,玉山的结界已经被灵鉴劈开一道裂缝。
见兆胜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灵鉴只能大喝一声“青耕”。
青耕是她的护法灵官,她言出法随,青耕立刻被召唤至眼前。
灵鉴言简意赅:“救人!”
玉山的结界非比寻常,那道裂缝需要灵鉴一直以仙法维持,救人之事只能交给青耕。
多年默契使然,青耕瞬间明白,她身形一动便冲了出去。
她身影还未穿过结界,缝隙却有闭合的迹象。
灵鉴见状一手划破指尖,嘴里念念有词,数道绯红的神光从她指尖冲向结界,那缝隙闭合的趋势终于放缓。
见青耕冲出结界,却无法靠近那天将,灵鉴猛然想到青耕的灵力和那天将周身逸散的赤焰灵力相克。
果不其然,青耕接连施法,不仅无法阻止他灵力逸散,也很难近身相救。
灵鉴余光瞥见兆胜,正要喊她助青耕一臂之力,只听一声嘹亮的长鸣传来,她抬头看,青耕情急之下居然化为原形,以肉身拦住了那天将的坠势。
巨大的冲击力让青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赤焰灼烧更是让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
但她努力煽动翅膀,回到正确的方向后,猛地一个俯冲,终于驮着那天将穿过结界缝隙。
灵鉴见她进来,撤去法力,结界的缝隙瞬间闭合,她却来不及喘息,又飞至青耕身侧,手中飞快地捏诀,数道神光在空中结成法环,将青耕及天将围在其中。
法环红光闪烁,赤焰被暂时控制,青耕也恢复人身。
几人先后落地,灵鉴看青耕的脸色知道她伤得不轻,忙递给她一粒仙丹,然后又查看那天将的伤势。
天将认出了灵鉴,一把按住她的手说道:“阎君崇汜畏罪潜逃,我等奉命追捕,被他暗算,恳请元君助我雷部一臂之力!”
雷部奉命调查崇汜,灵鉴此前还提供了些线索,不知道雷部到底查出来了什么,让崇汜竟然不惜铤而走险,走上逃亡之路。
天将还在一脸殷切的看着灵鉴,灵鉴扫过他身上的伤,眉头紧蹙,她压下心中疑惑,问道:“他逃往何方了?”
“人间琼州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察觉到前面的问题了,计划修文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