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耕目送灵鉴一路走向不远处的四角亭。
四角亭中灯影绰约,纱帐上印出一个轮廓,仅看这轮廓,便能窥见几分纤阿神君的风姿。
等到纤阿神君走出纱帐来迎灵鉴,她的脸从黑暗中出现,唇边带着一抹清浅却并不显疏离的笑意,如同月下一树盛开的金桂,温柔淡雅,让人心旷神怡。
青耕又看呆住了,灵鉴有所察觉,回头挡住她的目光,紧接着歪了歪头。
青耕当即会意,飞快转过身去。
天池在此时又起了风,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青耕在徐徐而来的风中闻到荷花清气,终于清醒了几分。
纤阿神君之美天界皆知,但这幅容颜曾经却带给她许多烦恼。
有人觊觎,有人嫉妒,也有人因此妄加非议,从前的纤阿神君因此平添许多烦恼,她甚至一度想改换自己的容貌。
但以换形术变幻的容貌也只瞒得过寻常人,对镜自顾时看到的仍是自己的本相,至于那些修为高深者,或能一眼勘破她的本相,或能勘破她故意遮掩,总归并未让她能摆脱这幅容颜带来的烦恼。
后来不知经历了些什么,总之从某一天,纤阿神君彻底想通了,她不再对自己的容貌遮遮掩掩,开始坦坦荡荡地面对一切。
她无畏一切的平静坦然反而让那些窥视的目光无地自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假装不在意,她会轻轻松松惩罚那些不够善意的目光,也会笑着接受所有纯粹的向往。
“纤阿神君。”灵鉴走近时脸上带着歉意。
纤阿神君道,“不必介怀。”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很快说起了正事。
天池上渐渐聚起灰蒙蒙的云,不多时,雨滴便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像是奏响一曲节奏轻盈的曲调。
这场雨下得并不急切,因而青耕没有撑伞的打算,任由雨滴打在身上。
不远处的四角亭中一缕仙气飞出,在她头顶盘旋后化作一柄油纸伞。
青耕回头望去,从她的位置只看得到元君的背影,元君的端正挺拔,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会让她觉得安心。
四角亭内,不知元君说了什么,纤阿神君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在纤阿神君摇头之后,元君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
青耕因她这不可察的僵硬,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努力竖起耳朵,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两人到底在聊些什么。只两人走出八角亭时,勉强听到“傀儡术”、“替身”几个字眼。
纤阿神君又送了几步,“眼下时限将至,你的部署已经足够周密,过犹不及,元君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吧!”
灵鉴勾了勾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明白,那傀儡之事,就有劳纤阿神君了!”
“元君无需客气,我会尽快将傀儡交给元君。”
灵鉴就此道别,纤阿神君没再相送,青耕见元君若有所思的模样,默默跟在她身后,没打扰她。
等回到月宫,灵鉴一进殿便关了殿门,青耕守在门外,只听见殿内元君在说话,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想来又是在和什么人传信。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一早,纤阿神君便派仙官来送给灵鉴一个木匣。
“纤阿神君如何?”
“神君忙了一夜,眼下正歇着。”
“替我多谢你们神君。”
仙官走后,灵鉴当着青耕的面打开木匣,青耕瞧见匣中放着一个木刻的小人,五官看着有些熟悉。
“你去请水神过来。”灵鉴道。
青耕也不问缘由,“是。”
水神一听灵鉴有事找她,忙完手边事便来了月宫。她才一进殿,灵鉴便递给她一个木匣。
“这是什么?”水神问道。
灵鉴道:“是我托纤阿神君做的傀儡人。”
“傀儡人?”水神打开木匣,只瞧了一眼便问,“这是给宋辞澜准备的?”
“是。”灵鉴看向水神,“你得再去一趟空桑山。”
水神啪的一声合上木匣,“我堂堂水神,你怎能总让我做这些事,我又不是你的随从!”
她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一脸的刚正不阿,大义凛然。
灵鉴被她这模样逗笑,“你只管说,想要什么?”
水神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那我可说了啊?”
“你说。”
“我听闻啊,只是听闻,有神仙说你这里藏着一块上好的天山软玉,能不能——”
“不能。”
“为什么!”水神站了起来,满脸不解。
“跑个腿的功夫还想骗我一块天山软玉,你这算盘倒是打得精!”
水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师姐,你讲讲道理,我好歹也是一方主神,心甘情愿帮你做事,我要点小小报酬不为过吧!”
灵鉴的表情有些松动,“你先说说,你用这天山软玉做什么?”
“我从前偶然发现一只水灵兽,带回天庭后一只在灵囿养着,那只灵兽受过伤,这些日子它的伤突然恶化,灵囿的医官说,若是找不到天山软玉为它疗伤,它大抵时日无多。”
灵鉴听完这话先是沉默,继而又说道:“它还能撑多久,这天山软玉我虽有,但眼下……暂且拿不到,你若是着急,我想想法子。”
水神一听忙说道:“我找来一些散碎的天山软玉,还能撑些时日,只是日子长了,想要彻底治好它,我那些天山软玉远远不够的,须得一块上好的天山软玉,才能一劳永逸。”
“我明白了,你等我至多五日,我便将天山软玉交给你。”
水神心中大喜,近来事多,她知道灵鉴有正事要做,自然不会让灵鉴为了自己的灵兽烦心,算着时日,至多再有五日,无咎便能落网,到时候师姐只需动动小指,她便能拿到天山软玉,如此皆大欢喜。
“多谢师姐!我这便去空桑!”
水神将木匣收入袖中,转身便走。
灵鉴连忙叫住她,又嘱咐几句,才放水神离开。
“青耕!”殿内灵鉴出声呼唤,青耕立刻进殿。
“元君需要我做些什么?”
“去请天医司掌事过来,就说我要最后一次疗伤。”
青耕没有动,灵鉴又道:“去啊,愣着做什么?”
“元君,这才两日,还不到掌事说的时辰呢!”青耕当即拒绝。
“无妨,我运气已无大碍,你去请她过来,若是掌事不肯来,你自己想办法带他过来。”
灵鉴表情虽然如常,但话里已是不容拒绝的语气,青耕只能听她的话去天医司。
到了天医司果不其然,掌事一听青耕的来意便直言灵鉴胡闹,可怜青耕话说了一箩筐,掌事始终不肯走出天医司的大门。
无奈之下,青耕只能趁着掌事不备,扛起她就跑。
等她带着掌事回到月宫的时候,灵鉴已经备好了碧芽春雪在等她。
掌事也顾不上品茶了,她喝茶如牛饮,像是恨不得将灵鉴珍藏的好茶尽数喝完来泄愤。
“我天医司的招牌,迟早让你给砸了!”
灵鉴满脸笑意,“掌事放心,我一定保住您的招牌,若是有神仙敢戳您的脊梁骨,我第一个不答应!”
“元君啊,你真的不能这样一意孤行!”
“掌事,我若为了保全自己便龟缩在月宫,这元君的神位和月宫正神之名便受之有愧了!”
天医司掌事闻言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总归拗不过你,你自己当心,若是再被抬回天庭,我便只能……只能……”
她又叹一声,“我又能如何,我也只能用我这一生所学替你疗伤了,只是再有下一次,我便封住你的嘴,再让你说不出这些气人的话!”
灵鉴起身,假模假式地一拜,“再有下一次,任凭掌事发落!”
天医司掌事伸出手指数落灵鉴:“你啊!”
天医司掌事替灵鉴疗伤,青耕在殿外护法。
殿内不时有奇怪的光闪过,青耕抱着剑,虽然心中担忧,但努力作出一副平静的模样,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寝殿的门一关便是三个时辰,等殿门再打开的时候,天医司掌事瞧着有些疲惫,灵鉴对青耕道:“将掌事送回天医司,飞得慢些。”
青耕扶住掌事,见灵鉴神采奕奕,不由问道:“元君这是伤全好了?”
“多亏了掌事,我没事了。”
天医司掌事此刻还不忘调侃,“你倒是说得轻巧,我看我啊,迟早要有事。”
“掌事又说笑了不是!”灵鉴一脸无辜地笑道。
青耕扶着掌事正要走,灵鉴随口问道:“水神有来过吗?”
“我不知道。”青耕摇了摇头,“我一直守在殿外,没见她来过,但我嘱咐过,不让宫中仙官们靠近你的寝殿,也许水神去霄云殿找过你,但无人通传。”
“无妨,我自己找她,你先送掌事回天医司。”
“好,我去去就回。”
灵鉴又回到寝殿,不知怎么心中微微一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要出事。
她立即传音给水神,可却一直没有她的回音。
灵鉴身形一动,不消片刻,便来到天庭水府,水府的仙官一见是她,立即上前相迎。
“见过灵鉴元君。”
“你们水神可在?”
那仙官似乎也不清楚,唤来另一个仙官,问道:“神君在宫中吗?”
“神君一早跟着青耕仙君出去后,未曾回来过。”
灵鉴脸色微微一变,还不等两个仙官察觉,她便转身离去,引得那两个仙官一头雾水。
还不等她回到月宫,在空桑外驻守的天兵守将闻十九传音给她。
“元君,宋辞澜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天奶,昨天一天都在外奔波,更新晚了,自罚三杯!
终于写到结局线了,我可真废啊,这篇文我都不敢下手修文,感觉很多地方需要推翻重写,各位先凑活看吧,等我写完结局我再从头盘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