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耕大手一拍，喊道：“元君，你不能这样。”
灵鉴一愣，“你……”
“天医司掌事说你要休养，我问过竹牧了，我离开的时间你也一直坐在这里，这样不行。”
原来是说这个，灵鉴笑了笑：“好，听你的，我先看完这本。”
青耕却不肯松手，“不行，我要看着你，你至少要歇两个时辰才能继续处理这些奏报。”
灵鉴见她态度强硬，反问道：“若是这些奏报中有很重要的事，我这一歇耽搁大事可如何是好？”
“我问过竹牧了，这些奏报都是提前分好类的，你已将要紧的那一份处理完了。”青耕下巴一抬，看向书桌左侧。
那里摞着一叠已经处理好的奏报，奏报的书脊上印着几只栩栩如生的瑞兽，而灵鉴要取的那一摞，书脊上印着的都是些花草。
“竹牧还说了，若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他会带着奏报立即来见你，所以眼下剩下这些，只需你过目，你便是歇息几个时辰再看，也不会耽误要事。”
灵鉴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惊讶，“你的机灵劲什么时候才能用对地方！”
“我以前是粗心了些，以后我会改的。”
听青耕这样说，灵鉴欣喜之余又多出几分酸涩，她松开书卷，起身摸了摸青耕的头，“以前在军中少与人来往，又没有那样多的规矩，我便很少拘着你，但如今我们在在天庭，和从前终归不同，我们都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改变。”
青耕将灵鉴的话记在心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青耕在旁监督，灵鉴的奏报到底是看不下去了。她在青耕的注视下回到寝殿，一直等她坐到榻上，青耕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都已经坐在此处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青耕倚在墙边，“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为你护法。”
“我打坐需要什么护法？”
“说不定有人会来打扰你，我替你守着殿门。”
灵鉴哭笑不得，“你若有时间，不如去看看阿苣，你这两日都守在我这里，她不知道如何了。”
“你放心，我找了当初你教我修炼的入门心法给她，那心法简单，她照着练便是，不会出错的。”
“是吗？”灵鉴抬起手搭在脸侧，“那你教她认字了吗？”
青耕表情一僵，像是一点也没有想到，“我就说她收到那本书时奇奇怪怪，原来她竟不识字！”
她说完拔腿就跑，“元君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灵鉴笑着看她离开，也闭上了双眼。
她只是打坐，并未沉睡，因而起初思绪清明，灵气在体内游走三圈过后，思绪越发放松，处在清明和混沌的边界上。
她整个人似睡非睡，任由思绪游走，在某个瞬间，仿佛坠入云端般，她的神识随着一阵风开始漫无目的地飘。
飘过炊烟袅袅的村落，飘过葱葱郁郁的群山，飘过呼啸奔腾的大河，再沿河流一路到达海上，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像是一只柔软的手，将她推到大海的深处。
等她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心口莫名一热。
宋辞澜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元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宋辞澜。”她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有命契在，即便没有刻意传音，他们也总会在一些时候能听到彼此的声音。比如此刻，两人分别在两处打坐，神魂不受躯体的限制，彼此的声音也变得无限近。
“元君在做什么？”宋辞澜问。
“我？我在休息。”灵鉴如实回答。
“那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和你说话也算是休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辞澜的心湖泛起波澜。
“天庭是什么样子的？”宋辞澜好奇她在的地方。
这个问题灵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嗯……”
宋辞澜听她支支吾吾，又问：“很难回答吗？”
“不难。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天庭在每个神仙眼中大抵都不同，而我看到的天庭和人间没有什么区别。”
世人皆以为天庭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但天庭也好，天界的神仙也罢，并非各个全然超脱，所以拥有什么样的心，看到的便是什么样的天庭。
千人千面罢了。
灵鉴想到此处，又补充了一句：“他日你得道成仙，或许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宋辞澜因她的话开始畅想，但他想到的却是自己踏上登云梯，在遥远的天穹上见到灵鉴的画面。
这个念头一起，心顿时像被重锤狠狠一击。
他虽修仙，但并无成仙执念，若说修仙只为了她，好似又亵渎了她，又亵渎了他修行的初心。
他心绪的莫名波动没能瞒过灵鉴，“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
宋辞澜不想让灵鉴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若她知道了只会坚定让他断情的心罢了，于是他转而问道：“元君今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两人得空闲聊，让宋辞澜想到了人间相伴那些岁月，但他转念一想眼下多事之秋，灵鉴应当不会无缘无故来着自己，或许是她想说的话不好开口，她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但这一次他显然猜错了。
灵鉴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愣，显然她今日神识游走到此处，又意外被宋辞澜察觉都是意外。
“今日……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来到此处。”灵鉴解释道。
一个“来”字被宋辞澜一下捕捉到，“元君在空桑？”
还不等灵鉴回答，宋辞澜便睁开了眼。
他从莲花台上起身，急匆匆出了洞府。
了无峰上大雨初晴，宋辞澜一脚踏入水洼中，衣摆满是泥泞。
灵鉴远在云端，看着他左顾右盼四处寻觅，心中一酸。
“宋辞澜。”灵鉴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用找，你看不到我的。”
了无峰上，宋辞澜停在了原地，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头仰望天穹。
明明知道他看不到，可偏偏这一瞬，灵鉴看着他，竟有四目相对之感。
宋辞澜的嘴角微微上扬，阳光穿过云层，散落在了无峰上，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光。
“见到了。”他在心中默念。
灵鉴在空桑停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神识才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离开前，她对宋辞澜嘱咐道：“无咎大概这几日便会动手，空桑附近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如此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自己多留心。”
宋辞澜明白以灵鉴的行事风格，必然已经安排妥当，但他心中还是存疑，他总觉得无咎所指的枕溪星君应当不是他。
仅仅以他灵台中的几片魂魄碎片便来要挟灵鉴，无咎应当没有这样天真。
但宋辞澜想到灵鉴所言，无咎当日言之凿凿，若说只是为了让灵鉴分心又不太像，如今便也只能依着灵鉴的嘱咐，处处当心。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灵鉴的负累。
寝殿内，灵鉴睁开眼。
已经入夜了，殿外一片漆黑，殿内也只有零星几盏烛火跳动着。
青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但她一直守在殿外，没有进来打扰。
“青耕，进来吧！”灵鉴出声唤道。
青耕听到声音很快进来。
“元君。”青耕说道，“纤阿神君来找过你，她约你在天池边一叙。”
灵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神识今日跑得实在太远，竟对月宫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她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半个时辰前，不过见你在修炼，她便没让我打扰你，还留了话说她在天池边等你。”
“好，我这便过去。”
灵鉴才一起身，青耕便为她披上羽衣，又道：“我为元君掌灯。”
灵鉴摇了摇头，“不用管我，你去带着阿苣一起修炼，我若需要你做什么，会告诉你的。”
“无事，我送元君过去。”
难得见她这样，灵鉴没有再阻拦。
等到了天池边，远远看到纤阿神君，青耕停下脚步，“我在此处等元君。”
灵鉴噗嗤一笑，“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青耕扭扭捏捏道：“我一见到纤阿神君就忍不住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这样太失礼了，我还是站在这里就好。”
“哦，你是打算躲在此处偷偷看是吧！”灵鉴揶揄道。
“元君！”青耕恼怒道。
纤阿神君的风华绝代在整个天界都是出了名的，时至今日还有些初入天庭的小仙会徘徊在月宫外想一睹纤阿神君真容，却又在得知纤阿神君已不在天庭之后悻悻离去。
青耕此前从未见过纤阿神君，今日一见心中大为震撼，原来这天地间真有如此绝色，万般传说溢美之词，都不及见她这一面来得震撼。
她也因此对纤阿神君产生些好奇，虽然她决心从今日起“洗心革面”，但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她跟着灵鉴来到天池，其实是为了偷偷观察纤阿神君。
“你好奇也无妨，只是不许妄加议论。皮相乃是天生，好坏与否都只在他人眼中，过分关注便是失礼。”
“我记下了。”
灵鉴见她乖巧，便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