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
他轻轻移开夜慕景的手,轻蔑笑道,“都说了是无心之举,你何必耿耿于怀?”
“二十年了,凌商,”夜慕景双唇哆嗦着悲戚,“二十年前你说过的话,我记到了现在,一直没忘。”
凌商倒是真不在乎夜慕景的死活。
更不在意什么二十年前。
这样被动地成为夜慕景的心病,也不是他愿意的。
若不是因为门外那人,凌商这会儿早已甩手离开。
而不是勉强自己与夜慕景同处一室。
“儿时的话不过玩笑罢了,”凌商锐利的眼似乎要剖开夜慕景的心,“我早已忘了。”
夜慕景的话语淹没在呜咽声中。
二十年前年幼的夜慕景,还是一位与今日判若两人的顽劣的大皇子。
那时的凌商,与所有皇子王孙都格格不入——因为他身为三皇子,却不姓夜。
他也没有名字——连『乳』名都没有。
宫中所有人都只喊他“三殿下”,或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随父姓,甚至连名字也没有。
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年幼的三皇子有一双与贵妃一般深邃而炯亮的眼睛。
他俊秀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赞美。
三皇子个『性』寡言而孤僻,闲时便静坐念书练字。
早慧的三皇子最受夫子的褒奖,也最受其他皇子和世子的排挤。
其中最为恶劣的,就是大皇子夜慕景。
一次习箭,夜慕景为捉弄三皇子,夺走了他的弓。
两人争执之际,不慎触发了机关。
三皇子眼睁睁看着箭羽『射』向顽劣不堪的,年幼的夜慕景的心窝。
幽冷的,狠戾的快意于他胸腔漫开。
千钧一发之际,夜慕景却抓住了瘦弱的三皇子的衣领,『逼』他为自己挡了那一箭。
三皇子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挣脱。
他只记得,箭尾刺中左肩时的钻心痛楚。
他似乎还看见夜慕景眼底的慌张和愧疚。
可他又似看见夜慕景嘴角洋溢的恶毒笑容。
身怀六甲的贵妃听闻此事,大病不起,险些小产。
皇帝怒不可遏,怒斥大皇子。
红霄宫内,皇帝兴师问罪,要将大皇子抓了三皇子衣领的那只手砍下,以慰贵妃的痛惜之情。
夜慕景吓得哭肿了眼,皇后却迟迟不现身。
中书令简箴欲要带大皇子下去接受惩罚,三皇子却强忍肩伤跪到了皇帝面前。
他老成的双眼映着天真烂漫,凭空捏造了一堆大皇子对自己的关切。
事后,夜慕景怯怯问道,“我今日所为确实恶劣,你就是痛恨我也情有可原……可为什么要替我求情?”
三皇子懵懂的眼里一汪不见底的黑渊,“因为……我想护你。”
就像护母亲肚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样。
若夜慕景因为自己断去一只手,那皇后会如何报复贵妃……不堪设想。
三皇子也不愿计较。
既是手足,就该相亲。
只那短短一句话,便教夜慕景一头栽进了这人眼中的深渊。
从此以后,夜慕景就变了个人。
往日让人头疼的,不逊的大皇子,慢慢将自己磨砺成谦和恭谨的玉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