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尹辰只知自己近来身体有恙,却不知自己患了肺痨。
惊恐之余,悲愁更甚。
死于肺痨绝症之人无数,无一不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还不走么?”凌商冷冰冰地赶人。
周尹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逗留。
他一出门,就看到肩头落了一寸雪的夜慕参。
“夜堂主,你这是……”周尹辰瞪大了眼睛。
“没什么,我欠侯爷的。”夜慕参扯出从容的笑。
究竟是欠了谁,他自己也分不清。
“侯爷?”周尹辰不解,“他怎么会舍得让你……”
“好了,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夜慕参胸口闷着气,“你也累了吧,鲁迁为你备了厢房,好好歇息吧。”
“……”周尹辰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不坦白自己得病的事,“秉延先告退。”
才走两步,他又转身关切道,“你若受不住,也不要勉强自己。”
夜慕参不耐烦,“别婆婆妈妈的,我自己的事,犯不着你来管。”
周尹辰捂着嘴轻咳几声,匆匆离开了。
夜慕参看着被烛火照得通透的纸窗,隐约看到凌商来回的身影。
寒风凛冽;夜慕参不畏寒,此刻却也觉得有些冷。
凌商想让自己把欠夜慕景的都还了。
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把欠他的也给还清了呢?
夜慕参想不通。
他欠凌商的太多了。
若夜慕景能医好,那他欠的就更多。
欠夜慕景的,大抵能还清;可欠凌商的,夜慕参不知道该怎么还,也不想还。
他非但欺骗自己,害得自己成了罔顾伦常的罪人。
他做过的『奸』佞之事,也太多了。
夜慕参无法理解,凌商究竟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夜慕景。
他那么聪明,谋略手段又那样高明——就算欠了董昌游人情,也犯不着那样对待夜慕景吧?
仅是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清晨雪霁,晨光熹微。
屋内,凌商慢条斯理地包扎着自己的手腕。
他的脸上泛着极不自然的红润光泽。
夜慕景『裸』着上身,腹部的创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半寸宽的墨『色』创痕。
他只是看着凌商的侧影,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眼角。
对凌商有多少恋慕,看见他就会有多痛苦。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恋情究竟酝酿了多久。
凌商整理好袖口,沏了一杯冰凉的陈茶,细细咽下一口。
他自幼泡在毒罐子里,将自己炼得百毒不侵。
他的血既可克杀百虫,亦可化解百毒——只消利用得法。
本来,世间万物都无法再伤及他。
可偏偏……
凌商平静地坐到夜慕景身边,以纱巾沾了茶水,润了润他干裂的唇。
“景殿下,你放过我吧。”凌商的动作极温柔,双目却空洞得教人害怕。
夜慕景来不及为他的靠近窃喜,便被他话语中的无情扎得遍体鳞伤。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夜慕景虚弱地开口,“只想常伴君侧……”
“可我容不下你。”凌商蹙起妖孽的长眉,绝艳的脸因重重心事而让人怜惜。
“你恨我罢……那又为何救我那么多回?”
“我并非救你——换做任何人,在那样的场合,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这么多年,每一次救我的都是你……”
“只是巧合罢了。”
“二十年前……十三年前……半年前……还有今日……”夜慕景的胸口被情绪冲刷得剧烈起伏,双手吃力地抚上凌商的脸,“你说是巧合,我偏说是命定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