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惊夜月,檀郎侍流光,月色柔烛影昏,模糊了承平的青涩,只留下目光中藏着的深情和笑容里盛着的温柔。赵熹迫不及待跑商前来,承平见到赵熹,真情再也藏不住、装不下,满溢而出、将赵熹轻轻包裹。赵熹一笑,正要说话感到承平裘衣上沁出的寒意,忙道:“抱歉抱歉,同爹爹和哥哥多喝了两杯,叫你好等!你还好么,要不先回我家暖和暖和?该带个手炉的!”
承平羞涩地笑了笑:“出来太急,忘记了……我也不觉得冷,不要回去打扰了,咱们快去看灯吧!我来的时候街上正在打铁花,可漂亮了!咱们快点过去、说不定还有呢!”
赵熹见他难得有些小孩模样,忍俊不禁,从他手中接过灯笼、把自己暖得热乎的手筒给他,不等他拒绝便打着灯笼往前走:“那就快些走吧,去看铁花!”
承平将手伸进棉手筒里,温温暖暖、还有微微潮气,好像握住了赵熹的手,叫人留恋不已,他便好好将手塞满手筒,开开心心追了赵熹上街。
上元佳节,又逢边关大胜,百姓们全都兴致高昂,故虽然已近子夜,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赵熹小时候常被爹娘领着出来逛元宵,今年因为家人离多聚少这才没有一起出来,因而街上的玩意对他来说都不怎么稀奇;倒是承平,以前年纪小、家里规矩大,家宴散时间已晚、他又不怎么受宠,不会有人特意来带他出去玩,他便只好乖乖回去睡觉,每年只有家宴开始前能在街上匆匆逛一圈;后来好容易到了能自己出府的年纪却又东奔西走,竟无机会好好玩玩,这次出来,他比赵熹兴奋许多。
赵熹自然宠着他。
承平想看打铁花,二人便先往那里赶。他们到时表演已至尾声,艺人们一起挥打铁棒,金色的铁汁不断从铁棒中迸溅而出、如同流火坠空,像一场光雨,将夜色点亮,只是灿烂也短暂。待金花落地、流火熄灭,艺人收拾场地,围观的百姓也都慢慢散去,承平望着失去光亮的铁柱们意犹未尽。赵熹看在眼中,笑道:“先前我们用竹火攻打开平,也是这般场景,可惜青州太小气、给的竹火太少,压根不够看,你既然喜欢,以后咱们也弄出来竹火,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青州给的竹火多半给了赵熹,但承平也留下一些,在战场上也用过几次,还有火药,杀敌破城固然爽快,可之后敌方士兵肢体破碎、哀嚎震天,与铁花带来的繁荣喜乐相距甚远。承平不由叹道:“若今后竹火都只用来打铁花看就好了。”
赵熹望他一眼:“有你我在,那天必然不远!”
看完打铁花,二人便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虽然他们在平阳已转了一遍又一遍,但先前都有兰英、朱鹤、怀章等人陪同,他们二人独处闲游还是头一次,自然别有一番滋味。赵熹与承平走在街上观灯,见路旁有卖元宵的老汉,想着承平在寒夜等了许久吃些热的暖暖也好,便停下来问:“老伯,你这元宵什么馅儿?多少钱一碗?”
老伯汤锅已见底,恨不得赶紧卖掉回家,闻言不等赵熹说要买便将汤圆盛了出来:“芝麻花生馅儿,十五文钱一碗!”
承平忙挂好手筒去掏钱,赵熹却道:“往年不都只卖十文钱么,老伯你可别看我俩年青就想着骗我们呢!”
老伯笑道:“正月十五闹元宵,卖十五文图个吉利嘛!今年我放了好多糖呢,比往年都甜,保教咱们三公子和赵小君吃了以后甜甜蜜蜜,圆圆满满!”
二人顿时红了脸。赵熹问:“老伯你认识我们?”
老伯答:“怎么不认识,大军回城那天三公子和赵小君好不威风,大家都看到了呢!您回头看看,不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你们么!英雄美人,传奇佳话,配得很、配得很!”
赵熹猛一回头,果然许多百姓正在偷看自己和承平,见被发现慌忙装作无辜,跑出两步后又看着他二人偷笑。赵熹无奈,叫承平如数给钱:“我倒真是全城闻名了!那就来两碗吧!”
老汉笑:“只有这一碗了,您二位,分着吃吧,合吃一碗、幸福美满!”
承平羞臊不已,忙又抢过一个白碗将元宵分了分,同赵熹吃完后匆忙离开元宵摊。赵熹看他狼吞虎咽仓皇逃离,大笑道:“这么急做什么,元宵本就不易克化,别吃坏了!还是你不想同我吃一碗?怕丢人?”
承平连连摇头,很是担忧地说道:“毕竟、毕竟你我尚无名分,还是、还是要小心些好,万一惹恼母亲,咱们十年后的婚事又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去了!”
赵熹好笑不已,正瞧见路边小摊挂着的面具,走上前挑挑拣拣。面具已卖得差不多,漂亮、威武、可爱的早被人买了去,只剩下一个牛头、一个魁星、一个鬼面。赵熹将魁星给承平,自己拿了鬼面,承平会其心意,将魁星戴上,同赵熹原本英俊貌美一对璧人瞬间丑陋滑稽起来。二人相视而笑,戴着面具优哉游哉。
元宵节的玩意,不过是观灯、赏月、猜灯谜、放烟花、看龙狮旱船神仙会,他们二人出来的晚,后面几项都未赶上,到灯谜处,灯谜也被猜得七七八八,剩下寥寥几个。
这灯谜会设在小湖四周,从岸边到湖心亭的桥廊上全都挂满了花灯,每盏花灯下都有花笺写着灯谜,此时已无甚游人,办会的人也靠在小桌边昏昏欲睡。
承平自然想在赵熹面前亮一亮威风,但他本就非精于辞赋之人,平阳才子众多、这时候还被剩下的大都疑难,承平看一个一头雾水、看两个稀里糊涂,急得他满头大汗,幸亏魁星遮面、没叫他露了丑态。他不肯放弃,终于在湖心亭找到一盏莲花灯,花笺上书“花草禽兽掌转,青史英雄过眼,心枯神灭泪干,权贵苍生成烟”。承平眼睛一亮,忙喊了赵熹过来:“这灯谜简单的,不就是走马灯么!想来是谜面太俗、大家都懒得猜,可算漏给我了!”
赵熹大笑出声:“好聪明的承平,这谜哪有那么简单,我都猜不出呢!承平果然是最聪明的!”
承平更羞:“哪里,是、是你偏心我……”
赵熹望着羞答答的魁星,心里喜爱得紧:“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心爱你,自然偏你。”
承平的心一窒,继而疯狂跳动,光炫波纹荡,他的心也荡漾起来,他见四周只有花灯重重未有他人,一把拉过赵熹按在廊柱上,颤抖着手抬起半张面具,俯下头,轻轻在赵熹的鬼面上亲了一下。
美人灯摔在地上,灭了烛火。
这一吻又轻又快,如掠影惊鸿,留下涟漪悠长。承平得逞后赶忙退开一步把自己的面具戴好,双手放在魁星之上、就这么抱着头羞住了,一动都不敢动。赵熹摸摸鬼面上承平亲过的地方,也靠在柱子上不言不语。
过了许久,赵熹才开口:“十年好长……”
承平放下手,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是同你一起,十年也不过一日。”
赵熹直起身,捡起美人灯,走到承平身边,轻轻勾住他的手,承平犹豫片刻,将他一把攥住,二人谁也没再管花笺,就这样并肩携手在人声渐息的夜慢慢走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