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刚接了召令要缉捕李承平、李承平竟自己送上门来!他叫人将人请进府中好好打量,只见对方身不很高体不很壮面容憨厚很是可亲,与叫人一眼难忘的赵熹相差万里。他摸了摸额头,有些不明白赵熹怎么就对此人死心塌地。
“阁下就是李尚书?平虏元帅?”
承平答:“正是在下。”
燕乐笑道:“按理说十年前咱们就见过一面,不过毕竟时间久远,这期间元帅变化不小啊!”
承平道:“十年前郡公深明大义、毅然出手,与平青二州共抗外敌立下赫赫战功,十年过去承平看郡公宝刀未老,正是扶助天下的大好时候!现社稷危急大义不存、正需郡公执戟,还请郡公仗义出手!”
燕乐没想承平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单刀直入,心想年轻人还是太着急。他捋了捋胡子,笑道:“说起来本公收到京都诏令,言说李元帅谋害小殿下、挟持大殿下,各州见之而诛、必不可留情……”燕乐看看承平身边的孩子,“这位就是大殿下吧?”
李睿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忙问:“谋害弟弟?挟持我?是父皇让我同舅舅一起出来的啊!弟弟怎么了?”
燕乐问:“陛下命您去五畴山祭天,可您怎么到了燕州呢?是谁让您来的?”
李睿答:“是有坏人追我们,我们才逃的!他们把行宫都烧了!”
燕乐笑:“殿下可曾想过您以为的好人未必好、您以为的坏人也未必坏呢?据说小殿下正是死于李元帅和赵大君之手呢!陛下因此急病卧床、等您平安回去方得心安呢!”
李睿回头看看承平,有些犹豫,可再想想承平对自己一路照料,决然道:“我相信舅舅!”
承平颇为欣慰,这才向燕乐道:“请问燕公,缉拿我等的诏书何处所下?”
燕乐答:“是三司六部要求协助缉拿的公文。”
“那就并非圣旨喽!”
“虽非圣旨却是朝廷意旨。”
“如此大事陛下未言、三司未断竟就出具公文缉拿我等,理法何在!不瞒燕公,公孙氏已联合胶、青二州反叛,陛下被困宫中九死一生!我等逃出京都前往燕州,所为正是救君王、清叛臣!”
燕乐笑:“元帅说诏令不可信,可它到底还有一纸公文,元帅所说,口说无凭啊!”
承平道:“大殿下在此便是凭证!燕公,十年前您当机立断,十年后您难道要错失良机么?”
“良机?什么良机?做臣子的良机?老子做了一辈子臣子了,还需要什么机会!你们斗得什么你们自己心知肚明,我老了、懒得动弹,你又何必来诓骗我!”
承平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平平稳稳做臣子也得跟对主子啊!燕州可是九州重地,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燕乐沉下脸:“你敢威胁我?”
承平微微一笑,如山如海,重而威严:“燕公,单论自己自然要及时行乐,可人在世上哪能不想子孙百年?您为一州之长、一族之父,时刻都在为子孙百姓考虑,否则十年前您也不会毅然出手了!如今青、胶、公孙联合,江州隔岸观火,天无二日、天下三家分尚嫌多,他们难道能看燕州偏安?如今祸起京都,明日九州烽火,谁都无法独善其身。这些事您心中清楚不必我这小辈多言,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哼,难道你能保燕州安定不成!”
“承平能保燕州子民安乐、燕氏繁盛百年!”
燕乐盯着承平瞧了许久,忽问:“你真的要救皇帝?”
承平换了悲戚哀容,摸摸李睿的头,道:“实不相瞒,怕是泰山已崩。”
燕乐点点头:“元帅和殿下先行休息,事关重大我得好好思量。”
燕乐既如此说便是已然动摇。其实京中事情如何他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皇帝生死和平州态度,既然平州已表态、皇帝都不重要了。眼看群雄并起,要么称王称霸要么俯首称臣,自己已近花甲、仅剩的儿子又早已意属他人,自己再折腾又能怎么样呢?只希望平州这艘船足够大、足够稳,叫燕州子民少经风浪。
承平走后燕无异果然求见,所为不过是劝燕乐出兵。燕乐愤而无奈,又召来州中众臣商议。众臣大都不愿参和其中、只想隔山观虎斗,燕乐问:“若是九州逐鹿,可有人愿领兵?”
燕州二公子新丧、大公子回城,州内正是动荡时候,哪里管得了其他?众臣忙劝,无外乎外有夷狄胡蒙为祸、怕他们趁机为害。燕乐叹:“胡蒙内乱不休、夷人又与咱们交好,怎的怕他们为害,十年无战,竟将你们养得畏战!他们打完平州下一个就要打咱们了,想坐收渔利哪有那么容易!可怜我燕州数万好儿郎,竟无一一将如赵熹!罢、罢、罢,本就诸侯公卿命,何必多想其他!”
要投诚就要趁早,第二天燕乐便告诉承平同意借兵。不过如今承平不过平州公子、李郡公又未必肯重用他,燕乐只借了承平两万兵马平乱。燕无异看不过,好说歹说、让燕乐又加了一万。
出征前承平将李睿托付给燕无异,又留下宫中护卫和一些平州护卫,叫他们好生照顾。李睿拉着承平的手依依不舍:“舅舅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承平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要去打仗、很危险,你和燕叔叔在这里玩几天,待京都安稳我就派人来接你!”
承平对李睿虽好却说一不二,李睿只好乖乖点头,目送承平离开。
再说京中。京都城西有一家西城客栈,因京中戒严客栈中并无客人。不过就算门可罗雀,客栈中的人终究要吃饭的,客栈后院小厨房内,怀章正抱着柴火往灶里填。
裘蕴明拎着腊肉推门进来,见状忙将腊肉放在一边、蹲下身去抢怀章手里的柴:“小丫呢,跑哪里偷懒去了!你的手可是弹琴用的,怎么能拾柴烧火呢!”
怀章抱着柴避开裘蕴明:“今日新年,小丫回家和父母团圆去了!我早已不弹琴,怎么烧不得火!我身为人妇烧火做饭熟练着呢!倒是裘公子身贵体重,别让烟熏着您!”
裘蕴明叹道:“我早听说你那婆婆不好相与,怕给你惹麻烦、一直都没敢探望,可在我心中你一如既往!你又何必赶我?”
怀章将柴塞进灶里:“裘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来寻我!我们在此相逢皆因大君照料,前缘已断,裘公子还是早些忘怀吧!”
裘蕴明见怀章态度坚决没再多说,将扔在一旁的腊肉取回、放在灶上:“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也是我当初没能珍惜你……这是明武堂送来的,还有坛酒,我一会取来。”
怀章忙道:“怎的又有肉又有酒,小殿下孝期未过、咱们怎么能擅饮酒肉?咱们藏身在此已然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万一因一点口腹之欲暴露、岂非恩将仇报!”
裘蕴明道:“毕竟是新年,咱们悄悄地吃、那些爪牙怎么知道!何况你自来这里后忧心忡忡日日都不得安眠,喝些酒、好歹今夜睡个好觉啊!”
怀章蹙紧了眉:“大君安危不明,我哪有心思饮酒!倒是裘公子整日好眠让人羡慕呢!”
裘蕴明不怒反笑:“若是对别人你定不会这么说,你埋怨我、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同旁人不同,对不对!”
怀章怒道:“我好言同你说正事你却一再调戏,这样的朋友怀章交不起!裘公子请去吧,待会怀章自会叫人送上饭食!那酒也不必给我,你自己留着吧!”
裘蕴明忙赔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不好、我不说了!我自然也担心赵大君,可外面戒严未松、说明他们还未抓到赵熹,这么久都没抓到,赵熹一定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放心的!你也别担忧了!”
“就算知道如此可一天没有他的消息我就一天不能安心!爱而生怖,思而生忧,我怎能放心的下……”
裘蕴明醋道:“你对赵大君比对袁敬德还挂心呢。”
怀章横他一眼:“我自然也是忧心袁哥的!可大君不过是一双元、还有身孕!你可曾怜惜过他!”
裘蕴明却道:“你随爱重他、却不及我懂他。他是红日、永生不堕,哪怕云翳遮天、狼狈不堪,也绝不要人怜惜。怀章,你就是太善良了,可太善良也会成为累赘。”
怀章望着灰黑的灶洞,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客栈小二忽然推门而入,喜道:“大喜、大喜!大君来消息了!”
怀章豁然起身,裘蕴明也赶到小二身前:“大君现在何处?可安全?”
“大君在陶府!今日凌晨顺利产下小公子!”
怀章喜出望外:“当真!我看院子里有几只鸡,能不能炖了给大君养养身子?我现在就做、晚上正好能送去!”
小二道:“我现在就去杀鸡!陶府下人说他们夫人难产、但是公孙的人还盯着府上,他们不便买药,正好咱们这里囤了许多,夜里一并送过去!”
裘蕴明看怀章欢天喜地地盘算如何将院子里的鸡剥皮拆骨,想想方才腊肉都不准自己吃的情形,不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