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走出凤仪宫百步停了下来,怀章见他气沉色重以为他被大宫女气到身体不适,忙扶住他的小臂,关切问道:“大君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去喊人抬轿撵来!”
赵熹摇摇头:“皇帝怕是出事了。”
怀章一时未能反应:“什、什么?”
赵熹沉声道:“丹阳穿的是皇后衣衫,面无脂粉发髻简单无甚头饰,不似她往日打扮,若说是因为小殿下,她昨夜就在皇后身边熬到现在,哪有时间换洗!若是要换,怎会穿艳色衣裳!定是在殿中发生了什么、让她迫不得已仓促梳妆!况我来见皇帝所求就是安心,皇帝无论难不难过伤不伤心总要见我一面交代两句,可他竟连句口谕都未传,必定有异!”
怀章的心猛然悬了起来,脊背惊出冷汗:“那、那、那,那宫中岂非已落入公孙氏之手!咱们怎么办!”
赵熹道:“这事该是丹阳和皇后自作主张,看太尉的样子还不知情,不过也就一二刻了。怀章,你速去辛怡宫叫荣贵妃带一二亲信到金白门坐咱们车架离宫,金白门外大道直通西城门,从那里出京去枫山躲着,等我们的人去寻再回来;你不要出京、随他们到八角胡同下车,速赶往明武堂通知韩东宫中有变,一切听韩东安排。荣贵妃有小慧无大智,她若自作主张你不必管她、甩了她自己去明武堂即可。”
赵熹说罢便要走,怀章忙攥住赵熹的手:“大君您呢!咱们一起出宫,晚了公孙氏安排齐备、可就出不去了!”
赵熹道:“皇帝生死不明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然咱们太过被动!皇帝在宫中有些心腹,我去寻他们、看能不能扭转乾坤!时间紧迫我没法同你细说,你只管信我!”
怀章更加不安:“您还有孕在身!怎能冒险!”
赵熹轻笑:“可我偏爱险处!”赵熹反握怀章,“放心吧,草原苍鹰都坠于我手,区区豺犬能奈我何!寸时寸命,刻不容缓,勿违军令!”
怀章背上隐隐作痛,他终于点了点头,放开赵熹,转身往辛怡宫跑去。赵熹舒了口气,快步赶往福威门。
福威门乃前朝后宫交界之处,往外宫妃不得出、往内官吏不得入,就是皇宫内卫除轮岗巡职也不得进。赵熹思量,皇帝得知小皇子夭折必然怕公孙氏有变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外松内紧,皇帝寝宫泰安宫定会加强戒备,除此之外还需选信任之人在可及处待命。福威门离泰安宫、凤仪宫不远,又连接内外,小皇子夭折宫中混乱,在此安排并不惹眼,真有万一进退调度也方便。
果如赵熹所料,福威门外皇帝亲随李轩正领着一队侍卫在门外值岗。李轩见赵熹匆匆而来有些奇怪,行礼后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熹抢先开口:“李统领借一步说话。”
李轩看赵熹神色严肃不敢耽误,小跑到赵熹身边,问:“大君有何吩咐?”
赵熹开门见山:“陛下出事了,你现在有多少人可用?”
李轩大惊失色:“陛下怎么了?现在何处?”
“应在凤仪宫。你有多少人,都在哪里?”
李轩惊愕之后又犹豫起来:“不知大君可有印信?”
赵熹沉颜肃目:“李统领,小殿下出事、公孙氏入宫,大殿下和承平都在京外,我临盆在即,我会在此时对陛下不利么!哪怕我估量有误、你因忧心皇帝随我闯宫,皇帝过后定不会罚你,公孙要追究我来担便是,你怕什么!”
李轩常伴皇帝身边,但皇帝险在朝堂、宫中殿内并未真经历大乱,面对巨变他反应自然慢了些,不过他被任为统领便是能力出众,只略想了想便道:“陛下曾说宫中若有万一、不见陛下可听大君指挥,属下信大君!”
赵熹颇为意外:“皇帝真这么说?”
李轩点点头,又道:“属下身边二十人皆可信,另宫中还有二百,有些在巡逻、有些在营房休息。”
赵熹安排:“好,现在派一人将舒妃和大公主接到泰安宫;再派个有威望的让巡逻的、在营房的一半到泰安宫一半到金白门准备车驾;留四人在福威门守门,有从后宫往前朝传信者通通拦下,若见公孙昌,即刻到泰安宫,叫一部分护卫娘娘公主出玄墨门、从北门出城往林仙桥藏匿,其余守泰安宫待命。其他的人,随我闯凤仪宫!”
李轩立即召来护卫队下令,领十四人同赵熹入后宫。赵熹从护卫那里拿了一把长枪,率人经小路绕道凤仪宫后小门。这小门为夜香郎而设,平日无人出入,赵熹换了刀,叫众人从一边攀墙,自己上前敲了敲门,果听里面有人应答:“谁啊,这时候敲门!凤仪宫禁严,无令不得出入”
赵熹捏了嗓子答:“是我,小路子。早上丹阳小姐叫我去碧云轩提她取衣裳、特意嘱咐不能叫人瞧见。我不能及时送去小姐又要责怪,还请公公通融,叫我进去!”
小路子是碧云轩的内监,丹阳入宫时住在碧云轩,小路子等负责照顾。门里人轻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领了丹阳小姐的命,你到前门叫他们通报一声吧!”
赵熹看内卫已扒在墙头,自己侧身站在门边,将刀抵在门缝,向门内人道:“这怎么行,丹阳小姐特意嘱咐不准旁人知道!我来凤仪宫很多次,你肯定认识我,我这里还有碧云轩的牌子!要不你开个缝,我把牌子给你看看。帮帮忙,我有厚谢!”
财帛动人心,赵熹感门栓有动,向内卫一瞥,用力将刀捅入门中,内卫也随即翻墙而入。门内闷哼,刀上一沉,赵熹知已得手。两息后木门敞开,一十几岁的小太监倒在血泊之中。赵熹未看他一眼,跨过他尸身,闯入宫内!
赵熹来过凤仪宫数次、对宫中情形了如指掌,他率内卫贴宫墙疾入,遇有内监宫女一律格杀,李轩见了都心内惶惶,只怕万一真是误会、日后追究罪责难逃。
赵熹杀至寝殿,见殿外只有凤仪宫内监把守、皇帝亲随公公都不见,更觉内里危险。赵熹索性跳了出来、叫内卫与凤仪宫人厮杀,自己和李轩破门而入!
公孙太尉已到前殿坐镇,殿中只有丹阳守着痴傻的皇后和两具尸体。丹阳惊起,看着杀神一样的赵熹竟生出畏惧之心,不由退至墙角:“赵熹!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快来人啊!”
赵熹闻着满鼻锈臭觉得有些头晕,但他顾不上其他,跟李轩奔至床前,只见皇帝平躺床上,面上还盖着白巾。李轩颤抖着揭开白巾,看到皇帝狰狞扭曲却青白无生气的面容。
皇帝竟然死了。
赵熹一直以为皇帝只是被皇后软禁,他觉得皇后对皇帝用情颇深、就算丹阳欲图不轨她也不会同意,没想到皇帝真的死了。是啊,既是突变,皇后又怎能把控丹阳?丹阳野心勃勃,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置皇帝于死地!
可皇帝就这么轻易得死了。他还雄心壮志要中兴李氏,与公孙斡旋与各州斗法,前几天还想着借平州的势夺公孙的权,今日他竟就这么死了。赵熹虽一直等着他死,可真见他不甘不忿的死状,心中竟惋惜起来。
权之一字凶险至极,管你如何英雄如何神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又想起李轩说的话,皇帝当真信我?既然信我,何不用我?终究不比承平。
赵熹叹了口气,见李轩还在哭嚎,按住他的肩膀:“大殿下和二公主还在,平州定会为皇帝报仇,留得青山在!”
李轩这才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要背起皇帝,赵熹喝止:“翊羽军片刻即至,背了他怎么闯出宫去!他毕竟是皇帝,公孙会将他好好安葬,你背着他反而危险!快同我走!你要活着把公孙和胶州的罪昭告天下!”
李轩本还犹豫,但赵熹威如烈日炽灼难抵,李轩不由听从。他只得放下皇帝,在床前磕了一头,同赵熹一起出殿。
丹阳已撇下皇后跑出殿外,赵熹也不屑对痴傻的皇后下手,他看殿外内监越来越多、甚至有巡逻内卫赶来,从衣衫中掏出漠北得的鸟笛吹响,随他而来的内卫立刻退到殿门外,护着他仍从来时小门撤出。
李轩看赵熹捧着小腹步履不停,不由道:“大君先行出宫吧,属下去泰安宫接娘娘和公主!”
赵熹则道:“我见有内卫赶去凤仪宫,想来公孙太尉已有调动,公孙昌应已到前朝调军,他们定会封宫门。舒妃不知是否已到泰安宫,二百人在宫中行走必会惊动公孙军。宫中内卫一万人,皇帝已死,他们只听公孙之令,他们若来堵截你怎么办?”
李轩誓:“属下誓死保卫娘娘公主!”
赵熹笑:“就怕你死也护不住!”赵熹点了一人,“你去辛怡宫看荣贵妃是否已离宫,若还在带她往玄墨门去;其余人仍跟着我。陛下曾封我官职,又肯将皇宫托付与我,我必护他血脉周全方为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