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眼睛弯弯似月,很是愉悦的样子。去卫宁本是承盛的差事,承平揽了下来;本来四天后才出发,今天就跑了来,这一系列事叫人看了只觉得野心勃勃冲动鲁莽,郡公尽管宽仁也未必能忍。承平进府办事不过几日,平时又不受父母宠爱,上头有两个哥哥压制,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他聪明绝顶志大才高,却肯为了自己冒着惹郡公不快的风险来到此处,这怎不叫赵熹开心?
可他并不是自己的婚约者。
赵熹暗暗叹息,向承平笑道:“你放心,我和大公子的婚事已定,我无意叫父母为难,这次出来不过是想散散心,和别人没有关系。”
承平脸上又烧了起来,嗫嚅半天才道:“我、我、我、我并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大哥同父亲一样,都是宽和温柔的人,只要得他的心意就很好相处。我是、是晚辈,不该多管闲事,可我们毕竟相交一场,我想你过得好。既然婚事已定,不如、不如表现得期待些,你这样出来让大哥知道了,万一他多想,裂隙已存,白玉不美……”
赵熹叹道:“你也不必这样说,他本就不喜于我,我在他心里不是白玉,只是块石头罢了,就是再加条缝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们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吗?我已生为双元,嫁不嫁人哪由得自己做主,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承平岂能不知呢?自己在府中时日日想着早些长大施展抱负,时间是他的渴望、是他胸怀壮阔的基石,时光流逝的声音是世界对他的呼唤。可对于赵熹来说,日月轮转带走了他的自由和梦想,他的世界越挤越窄,最终被压缩在小小的院落之中。他只是想最后再看看这世界有多残酷、多自在罢了。
承平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无力改变赵熹要面对的现实。有时候他也觉得不甘,这样灿烂的人为什么也要在花园里凋零,可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他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让赵熹在千娇百媚的花丛里开得久些。虽没有斗天撼地的荣耀,至少不必吹风经雨。
“回去吧,就是我出来也要带几十护卫,你毕竟是……万一……千金不坐垂堂,结果已然注定,还是为以后早做打算吧!”
赵熹抱住双臂,昂首下视承平:“如果我不肯呢?”
承平直视赵熹,赵熹猛然发现承平的眼睛原来十分漂亮,乌黑沉静,却有柔情涌动。他想起书上说的大海,可宁谧、可汹涌,容纳百川。
赵熹忽然很想知道承平的回答,不由追问:“如果我不肯回去呢?你要如何?让你的护卫把我抓回去么?还是要亲自把我送回去?”
承平的回答温柔又无奈:“那些军士还不能为我所用,何况我怎会强迫你呢?你若不肯,那就、那就跟我同行吧!”
赵熹惊讶地眨眨眼:“跟你同行?”
承平点头:“你不也要去卫宁么,咱们正好同路,你跟我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赵将军也放心些。等你要回平阳时我再叫人送你回来。”
这次换赵熹结巴了:“可、可咱们是叔嫂啊,你、我……你不担心人言可畏么?”
承平道:“卫宁有裘公子和我在,应该还算安全,到了那里咱们可以分开行事,只是你离开时还请告知我。这样知道你我同行的也就只有我身边这二十护卫,他们不多嘴,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何况常大人和高将军都是聪明人,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理会,小君大可放心。”
“那些护卫不是还不能为你所用么?”
“一路日久,我若还不能把他们收服也太无能了。不过毕竟瓜田李下,小君若有芥蒂还是请早日回城才是。”
赵熹皱皱鼻子:“我怕什么,抛头露面的事我做的多了,你大哥早嫌弃了!你我坦坦荡荡,就算被人知道又怎么样!好,我答应你,我与你同去卫宁,到了以后也不会故意惹事,有什么麻烦也会找你商议,然后在定亲前回来。”
承平笑道:“那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承平从赵熹房间离开后没有立即回房,而是往客栈大堂走去,还未进堂中就听到王宇吵嚷的声音。承平停在廊上,观察大堂情形。天色已晚,承平一行人又太过惹眼、大部分客人都避了去,朱鹤也已经回屋整理,剩余二十护卫分了四桌坐开。此时王宇正和一人对峙,其他护卫或坐观或相劝。只听王宇道:“老子一生就好喝酒赌博,二公子都不管我,你还来管我?狗屁副将,你他妈算个□□!”
另一人名叫孔舒,瘦高精壮,样貌斯文,比王宇年轻一些,不过在这些护卫里也算前辈了,承平任他做副队长。他面上胀红青筋暴起,看来被王宇气得不轻:“我好心劝你你不听就算了,竟还骂我?你当这是你魏家么!三公子明令禁止饮酒,这才出来第一天你就违令,你还是护卫长,你叫兄弟们怎么干!你不怕三公子、不怕军令么!”
“操他娘的三公子,老子只知道二公子!十五岁的毛孩子敢在我这儿摆架子,我还就告诉你了,军里就魏家说了算,别说那三公子不在,就是在这里,他也得给我倒茶斟酒!不然老子撂挑子走人,看谁能保他到卫宁!你个下九流的兔子想舔他的马屁也别来管你爹我!不然老子报给魏大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祖宗……”
眼看二人要大打出手,其他军伍连忙劝和,一边拉着王宇吃菜一边推着孔舒回屋:“孔哥孔哥别管了,王爷他妹妹正在二公子跟前,听说已经收进屋了,以后说不准什么样呢!反正三公子不在,他喝就喝点吧,不耽误事儿就成!”
孔舒也知道自己势弱,只得骂骂咧咧回屋去。承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见他要过来,先一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