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能明日出发,当天下午承平便来到军中挑选随扈,武将高岩陪同。承平在军中边走边看,不时向高岩问些事情,高岩都耐心解答,二人就此走到营房外,还未进屋就听屋里喧闹一片,叫喊声、骰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像军营,倒像是赌坊。高岩沉了脸,迈入屋中呵斥:“青天白日你们在做什么,三公子来了竟不接待!”
屋中军士见状慌忙停下跪下谢罪,只有一人将骰子扔到桌上,大摇大摆走上前来,他朝承平拱了拱手,道:“小的千户王宇见过三公子、高参军。咱们兄弟本是二公子手下,每日早起操练只为报效郡公,二公子体恤咱们辛苦允咱们休息时娱乐一二,咱们也不敢太过放纵,只在营房投色子玩,三公子看不惯咱们咱们不玩了就是。”
魏氏的兄弟在军中任职,这王宇便是他家亲信,因承泰要去卫宁特意安排了他保护,谁知道临出发承泰出了事变成了承平,王宇自然不服。
高岩凑到承平耳边轻声问:“此人乃魏家旁支子侄,魏将军安排入伍,横行霸道惯了,这次被选去卫宁仍是这幅样子,三公子看怎么办?”承平瞧了瞧王宇,宽脸鬤须、身材魁梧,军服穿得松松垮垮,一双眼溜来转去,像个老兵油子;再看看别的兵士,大都垂首而立,并无顶撞之意。承平笑了笑,点了十九人出来,又道:“此次出行高将军是首领,军纪自然由将军做主,承平不敢多言。不过王千户看着沉稳可靠,倒很对我胃口。我挑的护卫年纪都不大,正需要个可靠人看顾,就他了吧!”
承平此举颇为出人意料,高岩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二人一走众人便围了上来:“大哥,这三公子什么意思,怎么不但不生气还让您当他的护卫长呢?”
王宇哂笑:“不过个小毛孩子,我背后有二公子,他敢怎么样?让我当护卫长无非是想仗着二公子和我的名头压压下面的小子,想得挺美!就看他识不识趣了!”
第二天天刚亮二十人护卫已侯在府外,因是微服出行,大家都穿了便装,但毕竟军伍出身、佩刀跨马,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好不气派。承平亦着胡服、骑高马,与朱鹤二人两骑,包裹都只有一个,并未准备太多。出发前承平叫众人列队,举了柄宝剑向他们道:“此次出门虽是低调为要,但毕竟是办公事,诸位又都是军伍,讲究令出必行。我年纪小、经验浅,还赖各位帮忙,不过跟我出门就要遵我的规矩。别的都好商量,只有三点还要诸位牢记:一不能饮酒,二不能博戏,三不得滋事。这柄剑是我特向父亲求来的,以上三点若有犯者,便以军法斩于此剑!诸位可记住了!”
诸军伍连连称是,只有王宇拍马弄剑,有轻视意。朱鹤想要教训被承平拦下,只道:“事不宜迟,咱们出发!”
赵熹是昨日离家,承平比他晚了一天,路上不敢耽搁,只有中午在茶馆歇了歇就继续上路,直到入夜才在一家驿馆休息。这家驿馆位于官道边,方圆十里只此一家,赵熹若要投店就该在此停留。承平叫护卫们束好马匹到堂上吃饭,自己向掌柜问:“掌柜,请问可有一骑马负抢的俊朗少年在店里投宿?”
掌柜扒拉着算盘笑道:“有啊,他昨日来过,打听了去卫宁的路,吃了饭没有住就走了!”
“走了?”承平急道,“他到贵店时也入夜了吧,怎么还走了呢!附近哪里还能住宿么?”
掌柜道:“附近虽再无驿馆,但再往前去有个小村庄,可以借宿;若是不遇,出门在外野营路边也是有的。那位公子着急赶路,咱们也没办法啊!”
承平忧心不已,赵熹虽貌似男儿但俊美异常,首次出门准备未必全面金银定带了不少,万一遇了贼人怎么了得!他恨不能立时出发去寻赵熹。不过他并非一人,许多都要思量,他只得又问:“可有别人找过他?”
掌柜答:“昨天夜里来了几人,也像您这么问,听说小公子没住店就立刻去追了。”
承平稍稍安心,赵家人比自己先到,说不定已追上了他。能不能劝回来倒是其次,守在他身边别叫他遇险才是紧要。
承平回到堂上,瞧着满桌饭菜无甚胃口。赵熹究竟为什么要去卫宁呢,真的跟自己有关么?他与大哥婚事已定,自己又该怎么办?他正胡思乱想,忽瞥见店中小二正偷瞧自己,被发现又心虚似的转过头去,这叫承平有些奇怪。承平想起赵福说赵熹出门时背了自己的爱枪但未骑自己爱马,而刚刚去束马时马厩中还有几匹马,其中一匹马鞍旁有段小绳,正是挂得胜勾的地方,难道……
承平向桌上众人寒暄几句,后推说自己困倦先行离席,寻到方才的小二,请他带自己去茅厕,等出了大堂、来到后院,承平叫住小二,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豆。小二眼睛都直了,盯着这颗金豆愣神。承平道:“不瞒小二哥,我哥哥跟家里生气、吵了几句自己跑出门来,家里长辈忧心不已,恰好我出来办事,托我寻他。我这哥哥素来好强,轻易不肯低头,可百善孝为先,在生气也不能顶撞父母、更不能叫他们焦心不是?他们着急我心里也难过,所以想尽快找到他,大家好好谈一谈、把话都说开了,他开开心心回家、我安安心心办事,大家都好过。小二哥,若你在店里做事见多识广,想必亲友满天下,你若能帮我找到他,这颗金豆子就是我的谢礼。”
承平拿着金豆子在小二眼前晃了两圈,小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扯着布子想了半天,道:“既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赶紧把话说清楚才好!小的也是不忍心您着急,但您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其实那位小公子昨夜来了店里就没走,现在还在呢,就在您的房间左边第三间!”
承平将金豆子扔给小二,匆匆上楼找到小二口中那间房,站在房门犹豫再三,还是敲了门。过了不久,又好似好久,房门打开,里面亭亭而立的,果然就是赵熹。
赵熹见是承平吃惊不已:“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要几日后才出发吗?还是你一个人跑出来找我的?”
承平见他一切都好,松了心,笑道:“不如我们进去说?”
赵熹侧身将人让进屋来,又倒了茶水。屋中桌上摆着酒菜,一杆银枪竖在桌边,不远的床上被褥摊开,软软趴在床上,承平似乎能看到赵熹散了头发卧睡的样子。赵熹不好意思地扯下床幔,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客栈里就是这样,你就把我当男人吧!”
承平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我想早些到卫宁看看当地风貌,于是求了父亲先行一步,使团四天后才动身。今夜投宿时听说店中有一公子俊秀无双,我有心相交,没想到原来是你。好、好巧!”
赵熹忍俊不禁:“我花了钱叫店家帮我扯谎隐瞒行踪,自昨晚到现在门都没出,你去哪里听说我?”
承平磕磕巴巴道:“许是、许是我找错房间了吧……不过你怎么在这里,你和大哥就要定亲,这可是人生大事,家里要忙的地方很多吧!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带,就不必自己跑去卫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