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选择了打车,陈楚郅如忠诚的骑士,殷勤地替美丽的公主拉开车门,好像他本该这样做。
在明大街下了车,人流并不太多,在这溜达的人应该多是附近的居民,老爷爷老奶奶早早吃完晚饭相依偎着同行,牵着宠物狗散步的中年大叔,或是跟在学步车后面一眼不敢离开的新手爸妈,总之,这里看过去没有太多的年轻人。
周舟和陈楚郅便格外扎眼。尤其,周舟的怀里还抱了一束非常显眼的鲜花。路过的人目光都要被那灿烂的花束吸引,然后移到周舟脸上,再移到陈楚郅脸上,爱评论的大嗓门大爷隔着好远道:“奥哟,玫瑰呢。”他还有后半句,但因为是方言,陈楚郅没有听懂。
周舟有些恼,她把花交给陈楚郅,“给你。”
陈楚郅道:“你不喜欢?”
周舟并非不喜欢,但也不愿说喜欢,只对他吩咐道:“你拿着。”
“哦。”陈楚郅听话地保护好手里的花束。
边上一个认真吃着淀粉肠、穿艾莎裙子的小姑娘走过,周舟看她的裙子,也看她的淀粉肠。她突然想起来:“陈楚郅,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陈楚郅问:“你喜欢艾莎公主吗?”
“喂,是不是?”
“那你吃晚饭了吗?”
“嗯,吃了一些。”因为以为要被放鸽子了。
“我还没有。”
“那你要不要先去吃饭?”
“不要。”电影排片太少,只此一场。
又有一个穿着蓬蓬短纱裙的小姑娘从旁边走过,手上拽着一只氢气球,长长的绳子上是一颗金色的笑脸星星。
陈楚郅看到周舟的视线也追随了它几秒。
“给你买个气球。”
周舟道:“不要,幼稚死了。”
不过真的走到卖氢气球的大爷跟前时,周舟伸手指道:“我要那个。”
她纤细白净的手臂从陈楚郅的眼鼻下抬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陈楚郅看到飘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几只粉红色猪猪,她点名要其中一只,周舟说:“这只最活泼。”
陈楚郅认同地点点头。
继续朝电影院走,周舟拽着绳子有点过意不去:“你真不要先吃点东西吗?”
陈楚郅道:“那我先吃个淀粉肠好了。”
周舟点头,陪他在移动小摊前停下。等陈楚郅接过他的那一根后,周舟一开口:“还要一个,放一点点点点辣。”
陈楚郅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不吃这些的。”
周舟问:“哪些?”
陈楚郅付了钱,走远了老实答道:“垃圾食品。”
周舟问:“为什么这样以为?”
陈楚郅道:“我凭空想象的。”
周舟一口咬掉最后的三分之一段,缓缓道:“只有秦敛不吃。”
从前每次提到秦敛的名字,气氛总要随之一僵,变得有些怪异和尴尬,但这回周舟说得很自然,她本人也正津津有味地品尝最后的淀粉肠,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膈应的。
陈楚郅回应她:“哦。”
周舟又问:“那你为什么吃?”
陈楚郅不假思索:“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最后一个“西”字要脱口,他看到正在吞咽的周舟面带愠色地看他,立刻住嘴,辩解说:“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陈楚郅笑得讨好,“开个玩笑。”他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竹签,扔在电梯外的垃圾桶里。
老电梯,狭□□仄,灯光昏黄,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得也很局促,两个人一起站正,面向电梯门的时候,手臂便叠在了一起。
陈楚郅想,但凡她有一点闪避,他都会绅士地侧过去。但是她没有。
两种温度,两种肤色,在无意或者有意的碰触中交换为不可察的战栗的感觉,心跳或者是呼吸,身体里有一个倒计时,狂喜。
陈楚郅又想,但凡她有一点不回避,他都会急吼吼地冲上去。但是电梯门开了。
周舟走了出去。陈楚郅捏紧拳头,跟着也走出去。
“你买的哪一场?”
陈楚郅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分钟开始。”
“那快点走。”
陈楚郅取完票,又去买爆米花,而周舟显得很着急,她抓住他的小臂,“要迟到了。”
陈楚郅做梦一般,他放松身体,“我上班迟到也没有这样着急。”话这么说,但是手上和脚上的速度都加快了,但在检票的时候,又被拦住了。
“这个气球不可以带进去。”
在吃淀粉肠那会,气球已经从周舟手上转移到了陈楚郅手上,闻言,他看向周舟,又同影院的人商量,得到同意后,陈楚郅小心地将氢气球的绳子系在了旁边一把休息椅子的扶手上,他精心系了一个容易打开的蝴蝶结。
等两人进到黑黢黢的放映厅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
“跟着我走,小心脚下。”
周舟放低声音:“你小点声啊。”
陈楚郅果然声音小了许多,神神秘秘的,不凝神听都听不清,但他说:“好。但这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
周舟放开音量:“陈楚郅!”
等坐定的时候,大银幕上又切了一个场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人物在对话。
周舟道:“错过了开头。”
陈楚郅把爆米花按到她手里,自己抱着花束微微侧身,他看着她认真地看着银幕。
“没有关系,只是几分钟,错过开头的几分钟,没有影响的。”
“噢。”周舟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目不转睛,她总觉得这种感觉实在久违了,安逸顺利。
电影很无聊,十八线的烂片,台词晕晕绕绕,情节奇奇怪怪,逻辑不明,周舟总感觉因为错过了开头,非常地不得劲,她看得皱起了眉。
陈楚郅看她拧起来的眉心,幽幽道:“你只是来看电影的吗?”
周舟终于不再看银幕,转头看他,黑乎乎的放映厅里只有银幕的光射在他脸上,离得这样近,周舟第一次发现,他的面孔算不上精致,但毛孔细腻,常年运动的紧绷感和年轻的线条相配合,她盯着他,目光放肆地一寸一寸欣赏。
“舟舟?”
“嗯。”
陈楚郅蓦然开口:“你的烦心事是什么?”
周舟注视他认真的双眼,故意戏谑道:“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
陈楚郅拉下脸,他刚要开口,裤子口袋里一阵震动,拿出手机,他低头操作一番。
周舟看不见屏幕上的具体页面,只能看见手机的光也反射在他脸上,中庭鼻梁那一块更亮了。
她问:“女朋友吗?”
陈楚郅放好手机,为这问题有点呆滞,他摇头:“我没有。”又指了手机,“是我爸妈啦。”
周舟也不追问,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随便啦。”
陈楚郅问:“什么意思?”
周舟无所谓道:“没什么,随口一问。”
陈楚郅却不肯罢休,追问:“如果我有女朋友呢,你和我出来吗?”他很想加上“约会”两个字,但是不敢。
周舟想了一下,“不会。”其实“如果”的事,是不能瞎“如果”的,她跟着秦敛学得了一丁点他的实际,只有一丁点。
陈楚郅心里有点不平衡,真是不公平,但他没有资格,他也学着她无所谓的语气道:“噢,随口一问。”
周舟不在意地继续扭头看电影,女主角周旋于亲人和他们看不上的男人之间,在两边不遗余力地发力以缓和他们的关系,同时还要应对另一个男人,周舟分不清谁才是电影的男主角。因为不管她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互动,背景音乐都是甜的发腻的小情歌,冒着粉红色泡泡。老掉牙的情节,刻意的巧合,它最大的优点是脱离现实。
现实里的人暂且借着它挣脱现实。
“你选谁呢?”
“什么?”
“如果是你,你选谁呢?”陈楚郅在问电影。
“陈楚郅,你怎么老问‘如果’的事?”
“‘如果’多了,梦就多了,人就可以有寄托。”
周舟好奇地问:“你有寄托吗?”
“有的。”陈楚郅转了半边脸过去,只剩另半边迎在光影里,一点晦暗,说不清的情绪。
周舟回到他最初的问题,替女主角作了一个随便的猜测:“应该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指向银幕。
女主角和家人聚餐的间隙,在酒店同一楼层的另一个小包间与他私会,他们食指连心,拥抱,然后亲吻。
再无旁人的放映厅里回荡着他们的专属甜蜜音乐,彷佛从银幕里也飞出了若干粉红色泡泡。陈楚郅若无其事地侧向她那一边,看到她眼角闪烁的小颗泪花。
周舟吐槽故事的烂俗,还是不免为这烂俗中的某一瞬感动。忽然,她感到黑暗中某种气息的接近,在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边,气流、气温、磁场,不知道应当怎样表达,在她凝神之际的悄然靠近露出踪迹,她用视线精准捕捉到了——陈楚郅的手——在她的手边蠢蠢欲动。
陈楚郅小心翼翼地看她,揣测,迟疑,忐忑,他不说话,只做口型。
周舟抿了唇。
陈楚郅等待了许多秒,在电影中的男女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之前,在她眼角的泪花干涸之前,他张开掌心,把手里的一张纸巾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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