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
半夜，暗影博士曾经听到滴滴嗒嗒的雨点打在桥上的声音，但大概实在是太累了，他只恍惚了一下，就再度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远处的天边压着些许灰色的云层，被遮住的太阳只能通过缝隙透出些许散漫的微光。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正巧有一只低飞的燕子从他耳边掠过。
风有些凉。
这场雨还没有结束。
虽然阴天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但暗影博士活动了一下睡得酸痛的四肢，还是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战斗也还没有结束呢！
没错，他又一次认真地，彻底地，逐字逐句地研究了《如何成为超级反派·幼崽英雄篇》。并结合自己两度失败的经验，痛定思痛，终于，悟出了一个绝妙的终极邪恶计划！
首先，要知道这本反派圣经是不会出错的。其次，他也一直按照书中所写完美地执行了计划。
那么这两次失败该归咎于谁呢？
当然是晨曦了！
暗影博士有一个医学学位，他知道，病人永远不会按照教材上写得那样生病。
那超级英雄不像书上写的那样会按照程序哭闹，想必也是一种正常现象。
就像抢棒棒糖计划失败了，是因为书中描述的前提是幼崽都喜欢棒棒糖，所以拿走糖果才会让他们哭泣。但就从晨曦能大方地把大半盒送给他这点来看……她说不定根本就不喜欢糖啊！
至于游乐园计划……什么？你说游乐园计划失败有暗影博士的原因？
怎么可能，他可是超级反派！
不，不是超级反派不会犯错，而是反派从不反思自己，失败了也只会责怪他人。
这是规矩！
总之，经过潜心研究，暗影博士笃定接下来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小晨曦不喜欢糖果没关系，经过昨天的观察，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对方的喜好，看清了她想要的那个东西。
所以他昨天才不是单纯的在玩，而是在刺探敌人的弱点，对，就是这样。
只要将小晨曦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她一定会非常喜欢，非常高兴，说不定会就此崇拜上他将他当做偶像！咳……他才没有因为这种小事激动，虽然这个场景看上去也不错，但他们终究是敌对关系。
他要在晨曦将那个东西当成宝贝，百般珍惜的时候骤然现身！然后……
“桀桀桀桀桀桀。”
暗影博士发出标准的，反派在密谋时候的阴险笑声。
然后他就会将那件东西强行夺走，放进银行保险柜里，再把钥匙交给信托机构，告诉他们只有晨曦十八岁时带着身份证来领取才能给她。
没错，这就是所有家长没收孩子压岁钱时使用的，儿童世界里最恐怖的诅咒之一：
“等你长大了就还给你。”
天呐，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暗影博士自己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毕竟就连他，小时候都没少受这一诅咒的迫害。
虽然麦肯一直认为他们都是一样的理工宅男，可要知道，连修十个理工类学位不是暗影博士的本意。他最开始是真的想学影视跟文学来着，然后在写预科论文时，发现他被分配到课题里的相关作品，他有一大半都因为年纪不够被禁止观看。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看着学长一边笑一边说“等你长大再来吧”时的心情。
从此他再没修过任何文学课程。
很难说他现在情商不够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当然了，暗影博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缺陷，他还在为这份计划沾沾自喜，甚至自己都害怕自己这份邪恶的天赋。
“我真是个天生的恶棍啊。”
就这样，他带着愉快的心情又一次来到了游乐园。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暗影博士从保安室顺走制服，维持秩序，最后冲进园区的操作已如行云流水，全程用时不到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他有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想办法给晨曦买下那个东西。
换掉保安服，暗影博士捂住耳朵目不斜视地冲过游乐区，直奔纪念品商店。
他很快就找到了昨天小晨曦注意的那个周边摊，同时也看到了价格。
凭良心说，不贵，但暗影博士依然买不起。
但他不慌，毕竟三岁半小孩都能在这个游乐园里弄到纪念品，他这个成熟的超级恶棍没道理做不到。
回顾着陈丫丫昨天的行动，他自信地走到那个气球摊位，试图跟摊主交涉：“我帮你拧气球，你能给我发工资吗？”
然后别说摊主了，就连刚好在挑选气球的两个游客，都震惊地露出了“这人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卖完气球离开后，还三步一回头地往暗影博士这边看。
摊主：……
并没察觉哪里不对的暗影博士：？
他站在这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要不是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摊主差一点都要叫保安了。
摊主：“你是……昨天跟那个小姑娘一起的？”
“是啊。”
摊主叹了口气。
应该是陈丫丫真的很讨人喜欢，或者是拧气球的手艺真的很好吧，看在她的面子上，以及暗影博士透露出的“工资多少无所谓，只要能让他能买下那个纪念品就行”的意图，摊主在脑补了一段贫穷兄妹想要互送礼物的温馨故事后，同情地允许了这一突兀的兼职请求。
暗影博士不明白为什么摊主突然对他投来了同情的眼神，但反正目的达成了。
一个合格的反派就是该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然而……
砰！
伴随着第二十个气球在手中炸开的声响，暗影博士终于注意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虽然想都没想就复制了晨曦的行动路线，可是他……根本不会拧气球啊！
在摊主跟晨曦的手里，那一根根长条气球就像结实的建筑材料，可以左拧又拧甚至交叉打结，魔术般地变成花朵或是动物。但在他手里……
砰！
就只有这样的结果。
而摊主一边做生意，一边竟然还有心思计数，再又一声响后头也不回地开口：“第二十一个，两毛钱一根，我会在你的工资里扣掉……如果你真能赚到工资的话。”
暗影博士：……
他们约定的是摊主提供材料，暗影博士每卖出一只自己做的气球，就能分到一部分提成。
但现在看来，他真的有可能不光赚不到钱，甚至还要倒赔啊！
……
一旁的摊主看着暗影博士沮丧的神情，叹了口气，正想要劝说这个年轻人去找点更适合自己的兼职，一名少女却突然绕过他，走到了暗影博士面前。
少女脸色泛红，表情羞涩，用余光观察了暗影博士半天，才甜甜地小声问：“我买气球的话，你可以跟我合个影吗？”
暗影博士：？
摊主：？
摊主猛地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这小子刚出现的时候太像脑子不好使了，以至于他都忽略了对方的长相。仔细一看……这小子不是超俊的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发现商机的明亮光芒在摊主眼中闪烁。
但暗影博士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又看了看手中完全没能做出花样，就是平平无奇一长条的气球：“你确定要买我这个？”
少女忙不迭地点头。
暗影博士还想说什么，摊主却如猛虎扑食般冲过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对少女扬起热情的笑容：“可以！当然可以！今天的限定优惠，看到那边的造型气球了吗？买一个能握手，买五个能拥抱，买十个可以合影还附送单人签名照！”
少女闻言立刻双眼放光：“真的吗！”
“当然！”
得到摊主肯定的答复后，她突然跑到一边，几秒后，又拉着一大串同样双眼放光的朋友围堵了摊位。
从她们兴奋的交流声中，暗影博士隐约听见了“好像落魄王子”“忧郁的眼神”“好像很软很好推——”之类越来越离谱的虎狼之词，等等，为什么队伍里面还多了阿姨……还有男人？！以及最后那个一脸羞涩的大叔是什么情况？！
“呜呜呜！”
暗影博士在摊主的钳制下挣扎起来。
不过摊主立刻在他耳边飞快劝诱：“不用你做气球了，就在这里揽客，今天的收入我跟你三七，不，四六，我四你六！”
……
麦肯之前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他想办成什么事，居然真的靠脸更快。
暗影博士不想看见麦肯得知这件事后的得意嘴脸，但想着这令人心动的分成标准……他的挣扎还是慢慢停止了。
而此刻，最初被少女拉来的朋友们，听到了摊主宣传的游客，甚至是单纯好奇而聚集过来的路人，已经在这个小小摊位前排出了甚至不亚于吉祥物花车游行时的长龙。
无数炽热的目光落在暗影博士身上，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被放上砧板的鱼的错觉。
……
暗影博士从未这么深刻地认识到，J城是一个无比自由的城市。
为了晨曦，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当摊主所以的气球存货全部卖空，终于恋恋不舍地宣布打烊时，暗影博士已经彻底燃尽，化作了雪白的灰。
他在自己的时间点里，实施最精彩的邪恶计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可恶啊！
暗影博士，心情复杂。
不过等摊主将说好的分成算交给他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激动。
可以给晨曦买纪念品了！
不着痕迹地甩掉想劝他明天再来的摊主，暗影博士直奔对面的兔兔周边店，火速买下了那个期待了一天的礼物，又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游乐园。
现在时间还早，小晨曦应该在家！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她的表情了！
然而——
暗影博士在英才小区四栋的楼下蹲到差点睡着，都没能等到陈丫丫下来。
感到有些奇怪，他干脆又“借”了擦窗工的装备——这次用的很小心，他安全地以正常的姿势降落到了陈家的窗边。但他仔仔细细地盯了里面半天，盯到装备的主人在楼下指着他嚷嚷抓小偷了，都没见到陈丫丫出现。
……
暗影博士的表情沉了下来。
当天傍晚，陈驰在放学路上被人捂住嘴，拖进了小巷子。
“别！别打我！我有钱！我爸妈有钱！都给你！”陈驰慌张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怂得毫不含糊。
“我不要钱。”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冰冷的威胁，“告诉我，晨曦……陈丫丫呢？”
暗影博士不喜欢这个名字，但为了让陈驰听懂，还是皱着眉改了口。
“死丫头……不不不，大佬！大哥！大哥我错了！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啊。”陈驰看上去害怕又委屈，“昨天我妈骂了她一顿，她就跑了，我，我真不知道她去哪了！”
……
身后一片寂静。
“大哥？”
陈驰试探着回头。
身后已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小巷子，和几个无人清理的垃圾袋。
“什么啊，我〇〇他〇〇！”陈驰确认没人在后，才大声骂了一通脏话。还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袋，踢得里面的垃圾四散开来，又嫌恶地啐了一口。
轰隆——
这时，远处的云层里传来了一阵雷鸣。
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不想变成落汤鸡的陈驰立刻放弃了骂街，抱着书包就要往家跑。
街道上的行人也都脚步匆匆。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没有一个能躲雨的“家”可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