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诺没有迟疑。答应与郜金一同出行。

他是去年第一军校绘测专业的第一名，这个专业需要极高天赋的才能通过测试，后天无法学成。他们需要探索未知的太空，绘制星图。未探索区域没有设备帮助，只有方向感和记忆力都极好的人才能在宇宙中认准方向不迷失。

这一趟只有五个人的搜索队伍出发了。

禁忌海同部分偏远星球一样，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他们在到达最近的一个星球后只能自己开飞船出去。好在杨利兵和王利荣两人经验丰富，在部队里什么都练过，开飞船也是一把好手。

在禁忌海这种颠簸的区域也能比普通人靠得更近。

当然靠得再近也只是外围区域，飞船只能停在外面，一旦进入就会失灵。里头的情况只能靠人力探索。

这种凶地的搜救任务，没有一个救援队或者探索队会接，他们只能靠自己。五个人听从专业人士江诺的指挥，一人留守飞船，其余四人在牵引装置的帮助下在外围展开探索，适应一下毫无依靠感的太空探索。

郜金一下来就晕了，人在太空环境里飘着的时候是没有实感的，感知很容易变得混乱，久而久之就会丧失基本判断，最后彻底迷失。是牵引装置把他拉回来的，在外围装置还要点用处，到了里头可就真的不行了，提前返回飞船的郜金在屏幕上看着另外三人深入的方向和距离一点点拉远。

三个人都走得挺顺当的，比自己好多了。

不知道这样的探索能不能让瓦瓦安心。郜金在心里思索着话术，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搜寻，只是帮瓦瓦了一个执念。祁伯父派杨利兵和王利荣两人来的本意也是如此，一生相信科学的长辈哪可能相信一个梦境，他只是知道了那是祁牧辰的omega，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那孩子若是能放下，祁牧辰也离开得也安心些。

AO之间的分离是很痛苦的，很多时候会使人一蹶不振，陷进这些情绪泥沼里的AO每年都多不胜数，是统计AO自杀原因中占比最大的一个原因。

按照约定时间返回后的瓦瓦，皱着眉头盯着江诺在地图上画线，对于整个禁忌海的范围来说，他们今天探索的区域连万分之一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没有一万天。再过一个月，就会有冒险家发现祁牧辰被禁忌海推出的尸体，如果能提前找到那个冒险家的话，是不是可以请他提前来帮忙。

瓦瓦在光脑网站上搜到了那位冒险家，他在网络上非常活跃，就爱探索各种凶险之地，他的经历让他拥有了不少粉丝。瓦瓦私信联系了他，可是却遭到了严厉地拒绝，并且也否认了自己有探索禁忌海的计划。

难道只是巧合么？希望又小了一些。

第二天，瓦瓦悄悄解开了牵引装置，用带出来的探测机甲独自往里深入探索。碎石像潮水一样来回变动，整个浪打过来的时候是很难避开的，不过瓦瓦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儿一样，在夹缝中寻求生存。

果然只要是机甲，他都有一种熟练掌握，仿佛己身的感觉。这一刻，他无比感谢自己曾经是机甲人。

瓦瓦没有按约定时间返回，其余四人看到牵引装置失去信号时都有一种完了的感觉。“瓦瓦太冲动了。他不能再深入了。”江诺立刻重新穿戴设备去追瓦瓦，就连恐太空控到脚软的郜金也哆哆嗦嗦的穿戴起了设备下去。他可不能把瓦瓦弄丢了，别说对不起老大，就连慕白也会打死他。

不过走了三步，发现自己仍在原地的郜金又狼狈地爬了回去。他做不到，他不是干这个的。

他得靠脑子。

而他的脑子基于数据分析和信息技术，就算是茫茫太空，就算是禁忌海，也是联邦正经统计过的地区，他一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回到船舱准备靠脑子的郜金开始十指翻飞找资料。

在心里祈祷其他人能把瓦瓦拉回来。

在一百多年前有过一次官方组织的禁忌海向内探索任务，当初出动的人数高达上万，报废的大小型设备更是不计其数，可惜探索结果不尽如人意，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源，探索任务也不得不停止。

地图上这一大片黑色的未知区域，就是当时测量核定出来的。足以容纳十来个星球的未知区域，靠五个人，怎么可能？

凶地名声在外，有不少冒险者或者投机者会去探险，郜金利用自己的信息技术能力，在网络上近两个月踏足禁忌海的人都找了出来，将这些人的是走的线路和情况集合在了一张图上。再排除掉官方明确标注的凶险之处外，剩下的黑色部分仍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五个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完成。

执行的事，他没办法。整合的事，好像也只能到这一步了，光脑上的资料都是许久以前的，禁忌海又一直在来回流动，那些资料早就做不得准了。他已经利用找到的信息排除了一些外围区域，剩下的都是需要深入探索的。

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在大海里找一只鱼？原本，他以为带着瓦瓦出来找找，找不到他就会回去了。这一趟也就当散心了。

可瓦瓦解掉了牵引装置，这已经属于不要命了。

江诺没有把瓦瓦带回来，他去追的时候距离已经太远了。重新聚在船舱里的四个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想不出处理的办法。他们的任务从在禁忌海里找到祈牧辰变成了在禁忌海里找回瓦瓦。

瓦瓦进得不太深，而且也知道大致的方向，不像祈牧辰一样是个虚无缥缈的感觉。江诺立即联系了救援队，从事他这个职业，就算是方向感极好的人也有风险，人总有状态不好找不回路的时候，那时候就需要用到人海式搜救。失踪时间短的话有很大概率找回来。

当然这个费用尤其庞大。

江诺他们是因为工作原因，会有国家帮忙负担。如果是民间私人原因，就只能自己承担了，所以他们也没有瞒着家长和老师，而是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然而在他们哭天抢地地联系完各种人之后，瓦瓦自己回来了。敲门声回荡在船舱里，里头的人和见了鬼一样安静。

然后又是一阵慌忙的各种联系人，危机解除。

“你方位认知的能力比我还要好。”江诺的看着瓦瓦带回来的影像惊讶道。瓦瓦可是一个新手，利用牵引装置走走也就罢了。这种毫无依托的情况下能在太空里找到回来的路，并且没有绕弯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太空可比陆地复杂多了，江诺这种从小有这方面天赋的人也需要在学校里学习了好几年才能掌握。

瓦瓦居然无师自通。

江诺原本以为自己才是这次搜寻的主力，没想到瓦瓦的方向感居然这么强，倒是可以放心一些了。

瓦瓦的方向感，好像一直很厉害。当初在地星一望无际的废土里也是靠他自己辨认方向走出来。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那些感觉，很多时候他就像一个机器，机器不会丢失方向。在太空里进入探测设备后尤其如此。

一如回到仍是机甲人的当年。

郜金根据瓦瓦带回来的资料又更新了一下探索进度。望着仍旧是一大片黑色的地图一筹莫展，这时一个信号接入了飞船。

“小杨，小王。快给我开门。”

“谁谁？”

“这是太老爷？”杨利兵和王利荣觉得自己精神恍惚，这位不在家休养，居然跑到这里来。

当年祁家人生存的星球被虫族入侵，祈家太老爷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虫族拖走，当场受了刺激，精神失常。最后是他的两个孙子把他从虫堆里救出来的送上逃生船的。

自那以后，他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一直在休养。祈伯父可能不知道他出来了这件事，不然不会同意他走这么远。

但不管怎么说，先把祁老太爷迎进来。在星际人平均300年寿命的加持下，祁老太爷一百来岁的年纪看着还非常年轻，一根白发一条皱纹都没有，别说是太爷爷，说是哥哥都不违和。

瓦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立刻被当事人发现了目光。

“你就是那个小omega吧，真可爱。唔，我找找……”祁老太爷在自己的宇航服里翻着上上下下的兜……

郜金立刻迎了上去打断了他开始问正事：“您来是干什么呀？这老大远的，祈伯父知道您过来了吗？”

“我来给你们送人。找，找我小重孙。”祁老太爷摆摆手：“不告诉那个臭小子，他懂个屁。”

这时大家才发现其祁老爷子搭乘来的飞船周围还停着十几艘大大小小的其它飞船，刚开始接到信号的时候还以为老太爷是自己跑出来的没关注到这么多，现在看这个架势，可不像。

而等了解到这些飞船里的人和物资都是干什么之后，众人皆是忍不住面露喜色。这十几艘飞船搭载了一千多名专业的搜索好手，里头还有柏家送来的上万计的无人探测机。说是送了千军万马来也不为过。

郜金直接愣在当场，他在想祁伯父有这么疯嘛。不过不管祁伯父疯不疯，眼下的祁爷爷可得安抚住了，这位现在嚷嚷着亲自下去找。盯着一个瓦瓦已经够费精神了，可实在分不出神来了。郜金最后安排祁老爷子和自己一起看监控，掌控全局。

搜索人员按照郜金统计出来的地图各自分配了要探索的区域，争取人员最大利用化。上万台调试好的无人机整装待发，按序悬浮气势庞大，像是要去打一场有去无回的战。

实际也是如此，人不好进入的区域，只能放无人机进。但禁忌海磁场混乱的特性，无人机进去也会很快失去控制。不过在它们失去控制之后或多或少地总能传回一些画面，少的时候几秒，多的可以有几分钟。这些几秒几分钟的画面拼凑起来，就能让搜索的人避开一个危险区域，就能划掉一个不需要探索的区域。

自从大搜索开始后，郜金已经三天没睡了。他无时无刻不盯着投屏画面，每时每刻都有无人机被投放出去，传来珍贵的几秒画面然后黑屏。郜金就要根据这一点点的信息判断出里面的情况。其他人可以轮班休息，但他不行，这里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快的记忆和分析能力。

一个个不可能区域被排除，外围几乎清空。却没有得到任何一点线索。

“已经是最后一批无人机了。”

“放吧。”

几百个画面陆续传来，最初的五个人一起在控制室看传递回来的画面，试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屏幕在陆续变黑。一分钟过去，还有300个屏幕亮着。两分钟过去，还有几十架无人机仍在坚持。三分钟了，只剩下九个亮着的屏幕。

五分钟。剩余两个。

十分钟。仅剩一个。

刚刚过去的十分钟里，他们已经消耗了近千架无人机，无数画面汇总到一起，完全没有人的踪迹。有些丧气了，只有最后一口气提着，等最后一个无人机也黑掉后，郜金不觉得自己还撑得住，他已经到极限了。

十五分钟，那个小小的屏幕还亮着。没有记错的话，这架无人机已经打破了这几天的历史纪录，成了记录时间最久的一个幸运儿。大家的目光都被它抓住，它已经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现在只是在禁忌海里随波漂流，这种忽上忽下的状态，愣是没有被磁场干扰到，也没有遭遇碎石。无人机尽心尽力地将时而颠倒时而不分前后左右地画面传回来。

“一个小时了。它刚刚是不是进到了一个旋涡里去了。”瓦瓦发问，毕竟刚才快速旋转的画面没有人敢说自己看清了。

“真是一个奇迹。已经到禁忌海深处了吧。”

禁忌海的深处比外围暗许多，但仍然有星球碎片会反射光芒。星星点点。

“右下角那是…机甲碎片？”屏幕已经放到最大，大家仍然不自觉地往前靠近。

咻。

最后一个屏幕黑了。

这架无人机坚持了一小时十五分钟后没能继续坚持下去。

而最后那个不清不楚的画面，又被大家调出来反复观看。实在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画面，只能说从形状和材质上看确实和普通小碎石不一样，无法判断是不是机甲碎片，更无法看出它是不是祁牧辰所驾驶的机甲。

“那个形状像半个驾驶舱。”瓦瓦在场唯一有机甲制造经验的人。

“半个…”就算是，散落成这样，里面的人也早已不见了吧。

“能算出它的行进线路吗？”

无人机失去控制后的线路是很难计算的，只能根据它传来的画面推演，这架无人机标志性的画面是遭遇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旋涡。禁忌海可能会产生旋涡的区域多不胜数，而距离它投放点比较近的话，应该是这里，或者这里，还有比较小的概率是这里。

郜金在地图上圈了三个圈，连了三条线。每一条线的终点，都在无人踏足的禁忌海深处，光是看着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他试探着看向瓦瓦：“要去？我们可能和无人机一样回不来。”

“要去，我去。”瓦瓦的声音很小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