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院门便被推开,叶蓁蓁看到江母带着一个书生走了进来。
江母手上挎着个大竹筐,里面的东西鼓鼓囊囊的,上面还盖了层白布。
书生手里端着个木桶,身上的长衫邹巴巴的,好几处还沾染着灰黑色的痕迹,看起来十分邋遢。
只不过,他气质清冷,身姿挺拔,斑驳的长衫没有影响他的儒雅,反倒有种凌乱的美感。
“大哥,你回来了!”
江瑜看见来人十分激动,正想上前帮忙。
江可却伸手扯住她的裤腿,阻止道:“姑姑,你不要过去,这个叔叔好脏!”
江可正是认人的岁数,平日里江回只知道念书,很少照顾他,现下又两个月没见面,一向风光霁月的爹爹变成了流浪汉,小家伙直接就没认出来。
这话差点让厨房里的叶蓁蓁笑出声,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醋熘白菜盛到碗里。
院内的江母却没忍住,她将手中的竹筐放到地上,上前抱起江可,捏着他的小脸笑道:“傻小子,这可是你爹爹,哪里是什么叔叔。”
江可习惯性的两手圈住江母的脖子,眼神飘忽地看向江回,才瞅一眼就偏过头,低声道:“奶奶,我爹爹很干净的。”
言下之意,这人好脏,跟爹爹一点都不像。
江回脸一红,神情窘迫道:“我...我去烧点水洗漱一下吧。”他在大牢里被关了两个月,身上确实不太干净,好在是冬天,没有什么异味。
正准备烧水的叶蓁蓁一怔,记忆中的江回哪会烧水,他一向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
她心下一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提起灶台上的陶罐出了厨房。
正面迎上三人,叶蓁蓁对江母道:“娘,我做了小米粥,要不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说罢,又嘱咐江瑜去厨房把醋熘白菜拿上桌。
江母也饿了,她抱着江可一边往堂屋走,一边说:“正好我买了馒头,在竹筐里,你等会拿过来,咱们配着小米粥一块吃。”
江母以前是大家闺秀,十指不粘阳春水。自原主嫁过来后,饭菜基本都是原主在做。
这次原主生病十多天,江家人竟然是靠着吃馒头过活,难怪米缸的米也没人添。
叶蓁蓁将陶罐放下后便去院子里拿馒头,馒头被江母放在竹筐的上层,满满当当的四个。
她捡好馒头,又好奇的翻了翻下层,竟然是一筐新出土的红薯!
这个时代竟然有红薯?!
叶蓁蓁惊呆了,她赶紧搜寻了下相关记忆。
似乎是在锦朝末年,由于干旱闹饥荒,彼时还是商贾的颜武帝推行了土豆和红薯的种子,这才解决了当下粮食不足的问题。也因此,许多穷苦人家一直都是依靠红薯土豆来解决温饱。
江母竟然会买这些,江家经济果然出现了问题!
不过,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吃烤红薯了,要不今晚上....?
叶蓁蓁按捺下想吃烤红薯的心,转身去厨房里拿碗筷,顺便去看看自己那位“天降老公”江回。
令人惊讶的是,从不做家务的江回这次竟然生起了火,但他似乎不会用风箱,所以火焰比较小。
为了等水烧开,他两手托腮,双眼放空,蹲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叶蓁蓁的视线,他转过头来看向她,神情如往常般淡漠,可给叶蓁蓁的感觉又与记忆中很不一样。
他眉头微蹙,清亮的瞳孔中渐渐燃起困惑。
这一变化让叶蓁蓁很是紧张,就仿佛自己一眼就被对方看透。‘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有哪里不对?’
叶蓁蓁移开视线,不与其对视。她捡出几只小碗拿在手上,轻声问:“明渊,要不先吃饭?”
江回抬了抬眸,摇头道:“我洗完澡再去吧。”他一副被江可打击了的模样。
见他拒绝,叶蓁蓁也不强求,她本来就只是客套下。毕竟,以前原主对江回可是很热情的,她如果太冷漠,免不得让人奇怪。
等她再次进入堂屋,就听见这祖孙三代正愉快的交流着。
江瑜正给江母安利,“娘,嫂嫂做的这个醋熘白菜真的太好吃了,您一定要多尝尝,酸辣爽口,可开胃了!”
自从江回下狱后,江母食欲一直不高,江瑜是看在眼里的。
江可虽听不懂什么是爽口开胃,但却知道它好吃,他看着祖母和姑姑你一片我一片,却没人管他,甩着两只小胖手扯住江母,撒娇道:“奶奶好吃,小可也要!”
这下可把江母心疼坏了,连忙夹起一块递到他面前,“好好好,小可也吃。”
江母见叶蓁蓁进来,便开始关心她的身体,前段时间原主那虚脱的模样,着实把江家母女吓得不轻。
叶蓁蓁只说还有些手脚乏力,应该是无甚大碍,江母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县太爷被朝廷处置了,但以往拿去疏通的银子却拿不回来,江家目前财力有限,只怕是养不起一个病秧子。
叶蓁蓁给三人皆盛了碗小米粥,黄澄澄的米汤散发着清甜的小米香气,上面还铺了层油乎乎的米皮,最是香醇可口。
这样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仿佛是冬日里最好的搭配。
吃饭间,江母震惊于叶蓁蓁的手艺,直夸:“我南下之后就再没吃过这么酸辣开胃的菜了,还有这小米粥,煮的恰到好处。”
就连一向不爱喝粥的小江可都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被江瑜带下了桌。
等江瑜和江可回房后,江母这才开口跟叶蓁蓁念叨,说起那黑心肝的县太爷,真是咬牙切齿,可说起江家的现状,又艰难重重。
“……这黑心的狗官,贪了咱们家钱财不说,事也不办,现在他下了大狱,也不知道咱们那些钱能不能拿回来,要是拿不回来,咱们就得省吃俭用些,我今早上街买了些红薯,听说可以拌着大米一起煮,多少也能抵饱些……”
叶蓁蓁自是知道,既然钱都送出去了,肯定是拿不回来的,江母也不过是抱怨几句罢了,便在一旁附和。
没多久,江回洗漱回来了。
他刚坐下,就听江母嘱咐他:“明渊,过两日你陪蓁蓁回趟娘家吧,你这次下狱,可都是你岳父他忙前忙后,这次你得好好谢谢他。”
见江回应了“好”,江母又转头安抚叶蓁蓁:“蓁蓁,娘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跟着明渊也是苦了你了,这次是咱们家运道不好。你放心,明渊跟着他爹学了这许多年,肯定是个有本事的,这次没中,咱们下一次一定能中……”
随着江母的话,叶蓁蓁能感觉到江回的脑袋都要埋进饭碗里去了。
江回表示:我什么都没听到。
江回专心吃着饭,他低头抿了一口面前的小米粥,香甜软糯、入口顺滑,这也太好吃了!
江母见江回不说话,只顾埋头吃饭,想来是在牢里受了罪,她抹着泪道,“明渊你慢些吃,等吃完了再回屋歇歇,这些日子在大牢里定然是没睡好。”
此话一出,叶蓁蓁与江回皆是一怔。
最让叶蓁蓁担忧的事情来了,她并不想跟一个陌生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尽管此人是原主的丈夫。
要怎么合理拒绝呢?要不拿江可做挡箭牌好了?
好在此事不用叶蓁蓁担心,只听江回道:“娘,这段时间我住书房吧。前几日听知府大人说,等新县令到任,余杭就会重新补办一次院试,儿子想抓紧时间温习,争取能考上。”
“重新补办?”江母惊讶道,又问:“那这次院试成绩可是取消?”
江回夹了一筷子醋熘白菜,又扒了几口米粥,慌忙间点点头,“对,全部重新考,不过时间还未定,估摸着要等开春后。”
江母听了一脸庆幸,连道了三个“好”,又叮嘱江回:“真是上天保佑,那这段时间你就认真看书,我和蓁蓁不会打扰你的。”
现在正是辜月中旬,距离开春也不过三个月。科举一向是江家的头等大事,时间紧任务重,江母还能有什么不同意,只道让叶蓁蓁收拾收拾书房,多垫几床棉被,不要让江回着了凉。
叶蓁蓁自是答应,心中十分感念知府大人的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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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后,江回主动帮忙洗碗。
江母连连拒绝,“你一个读书人,怎好做这些事,还是让娘和蓁蓁洗吧。”
江回却坚持,“娘,您还要做绣活呢,手糙了会勾坏丝线的,蓁蓁病也才刚好,还是不要操劳了。”
江回说的有理,就目前来看,江家的收入大头主要有两部分:
一是当初分田制下,朝廷分配的20亩田地,但江家没有劳动力,只好聘给有余力的农户,每年收三成的粮食做地租;
二则是江母的绣活了,江母虽不善厨艺,但却有一手好绣工,时常承接绣坊的零单散活,一年下来也能有不少银钱。
因此,江母的手非常重要。
江母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做。
看着江回懂事的背影,江母朝叶蓁蓁感叹,“明渊经历了这次的事,倒是成熟了许多。”
叶蓁蓁表面上点头,心中却疑惑,以前的江回哪里会这么细心,现在的这个“江回”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