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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霁剑眉微凝,终究还是摇头,道:“鸿胪寺有鸿胪寺的规定,况且这事就算是报上去,正卿大人也不会同意的。姑娘打消这个念头吧,此事成不了。”
他一语毕便自顾自地走了,温枝意在他身后喊道:“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秦霁脚步一顿,又接着走了。
温枝意抱着厚厚一沓的纸张,满目失望,她原以为这是利民的好事,秦霁就算不答应,也应当会认真考虑一二,未曾想到他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男人实在是古板至极!
温枝意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手中纸张上,她想起那日在街尾开心做胡饼的王祥,破烂的桌凳和惨淡的生意都没能将王祥击溃,相反王祥还很开朗、坚持,很难得。
温枝意一想到如果明天报纸没能售卖出去,或者王祥的胡饼依然无人问津,那么该怎么办?
她不忍看王祥垂头丧气地将胡饼店铺关门的样子,她可以想象到王祥多么沮丧失望。
温枝意怀揣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归家,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连晚饭也没用便歇息了。
可是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起夜,披着厚厚的披风,吱呀开了门。
她搬了一张小凳子放在庭院内,坐下,将披风裹紧了些。
那双素日里秋水盈盈的美眸此时也暗淡无光,月晖入眼,未能添几分光彩反倒叫她眼中的忧愁溢出。
她望着月亮许久,静谧的夜晚中树叶轻微抖动都异常明显,凉风从她衣领处卷入。
温枝意不禁打了个寒战,正欲进屋,却听见泥瓦挪动摔碎在地的声音。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裹着披风进屋,就连凳子也没来得及挪进去。
果不其然,温枝意刚进门不到半刻钟,便有人身着黑衣潜入,她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子,将身影都藏入黑暗之中。
所幸,她起夜时未曾点燃烛火,要不然现下恐已被那人给瞧见了。
细微又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处传来,一步一步,像是踏在温枝意的心脏上,她浑身的弦都绷紧了。
骤然,那脚步声停在了她门前。温枝意大气都不敢出,那人试着推开房门,推了又推,却发现并未推动。
原是温枝意以身挡在门前,在这关键时刻她在脑海中敲响了系统。
系统,快救命,帮我把人拦在外面,快。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启用自保模式。】
【已收到,拦截门外人中。】
温枝意突然觉得浑身都有了气劲,那房门被人从外头踹了好几脚,而房门依旧纹丝不动,无法攻破。
温枝意这才松了口气,不料,突然一股奇怪的香气传入屋内,脑海中响起一道急促的机械声。
【警告,宿主即将面临危险,请下达指令,请宿主立刻下达指令。】
温枝意只是刚吸进肺内没几口,便觉得脑海有些发沉,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她听见脑海中的机械声,虚弱地回应了一个‘救’字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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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前几天鸿胪寺失窃了!”
“这个我知道,不光是鸿胪寺呢,各大官员家里头都失窃了!”
“说是梅花大盗干的!从鸿胪寺一路偷到各大官员家里头,就连朝贡都被偷了!”
那人一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朝贡不是应存放国库吗?”
只见对方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注意到此处才小声道:“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鸿胪寺门前的守卫是我三姑家表兄的邻居的堂弟,他跟我说是因为朝贡的单子一塌糊涂,少卿大人便叫主簿大人去核验礼单,结果前前后后因为各种事耽误,拖延了好几日。昨日突然失窃,今日核验时也不知少了何物,更要命的是,连圣人都惊动了,这主簿大人是摊上大麻烦了。”
此时,鸿胪寺内。
秦霁静立在一旁,面色不显地听训。
“秦霁,先前少卿同我说他将这件事交由你去办,我还夸奖他,说他选对了人。可你这是亲自打我的脸啊,先前怎么不核验好名单。这事还不知怎么就传到圣人耳朵里了,圣人还将我传进宫内,好生训斥一番。”
鸿胪寺卿说着还瞥了秦霁一眼,“圣人责令你查案。秦霁你好自为之吧。”
秦霁蹙起眉,似有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圣人要叫他一个鸿胪寺的官去查,而不叫大理寺的人去查,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
他拱手行礼告退,首先便去后院库房了。
他踏入后院时,已无舞乐习剑之声,各个厢房房门紧闭,庭院内空无一人。
而左厢房倒是传来了些许动静,似乎是有人撞上了门,秦霁脚步一顿,余光瞥了一眼那处。
他接着迈步至库房,周围的线索,他虽不是专业人士,但也是看过几集悬疑剧的,知道查案得先勘验现场。
库房门上的锁被人丢在一旁,秦霁捡起一看,前后两面完好无损,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似乎是用钥匙开的。
原来如此,圣人是想让鸿胪寺清理门户,此事闹得太大,这个盗贼不仅和鸿胪寺有关系,还偷了一条街,几乎各大官员的府邸都有东西缺失,圣人不想下鸿胪寺的面子,叫正卿面上太难看。
秦霁想明白后,却听见一道脚步声,他转头才发觉是库房的守卫。
他紧紧拧着眉头,“既然是此地守卫,为何擅离职守?”
守卫拱手行礼,答道:“回主簿大人,属下是来换岗的,昨晚的刘守卫刚刚归家。”
秦霁眼中掠夺一丝疑问,“你们换岗不是在库房门前换岗?”
守卫摇摇头,解释道:“之前是的,但前几天看守库房的张守卫家中有事请了长假,于是就将前门守卫调来顶替一下。”
秦霁抓住重点,“所以你们换岗之时,库房是有半刻钟时间无人看守的?”
守卫点点头。
秦霁推开库房的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他首先瞧的就是脚印,但先前已有人来查看过,脚印都被覆盖住了,谁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盗贼的脚印。
他仔细翻找,却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一开始那墙边画着的梅花。先前他听过正卿说,每个失窃的官员家里的墙壁上均有这种梅花。
秦霁走过去,却没注意脚下,狠狠撞上铁制的箱子。钻心的疼痛从脚趾处传来,叫他不得不蹲下,以手隔着鞋子揉弄缓解。
他刚蹲下,便瞧见这箱子口处似有半块布料,他毫不犹豫向门口的守卫喊道:“守卫你过来。”
守卫闻言忙小跑过去,“大人有什么吩咐。”
秦霁缓缓起身,“瞧见那块黑布没,去将正卿大人请过来,还有少卿大人。就说有重大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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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枝意醒来时已然是清晨,她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靠在门边,身上没有疼痛与伤口,衣服也是完好无损的,她松了口气,敲响系统。
“系统,昨晚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机械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电流声,似乎有些信号不良。
【宿主晕倒之后,系统将门堵住了,那人进不来就走了。】
温枝意起身,拍拍裙上的灰尘,却瞧见门缝内有张纸条,她捡起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太穷了,下次不来偷了。
温枝意:......
穷到江洋大盗不愿意偷,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踏出门,在拐角处便听见下人在议论。
“诶,你听说了吗,这一条街的官员全被偷了,鸿胪寺也不能幸免。”
“没有全被偷吧?我们温家也在这条街上,也没瞧见什么桃花印记,想必是那江洋大盗没来过。”
温枝意走近了,她们就各自闭上嘴拿着扫帚扫地去了。
鸿胪寺也被偷了?真是大胆啊。
她随手就这纸条揣进袖口内,准备去鸿胪寺门前再试图说服秦霁,王祥的店铺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尽快开始。
她脚步一顿,回到闺房内将那沓报纸拿出来,她踏出府门准备步行去鸿胪寺,一路上随便卖点。
“卖报,二文钱一份的报纸。”
她这次不打算赚钱,打算搞个饥饿营销,先把名气打出去,再慢慢涨价挣钱。
温枝意刚喊没两句就见鸿胪寺的门慢慢开了,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路似乎有些不协调,一瘸一拐的。
她正准备过去,却被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撞了个满怀。那孩童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看着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那孩童撞了她自知愧疚,“抱歉!姑娘我走路太急没瞧见你!真的抱歉!”
温枝意眼波一转,蹲下与他平视,“没事,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童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叫宁儿!余宁儿!”
温枝意轻声细语道:“宁儿想不想挣钱,帮我卖这些报纸,在街上喊就成,就喊卖报卖报,长平城头一份的报纸,掌握美食最新消息,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一份好报纸。卖成了钱都是你的,我还给你扯两个头绳。”
那孩童从她手里接过报纸,用力点点头,“好!那我卖完到哪里寻姑娘?”
温枝意眼瞧着那抹身影要走远了,连忙丢下一句话,“这条街的温府,我是温枝意。”
她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不用一会儿就追上了腿脚不便的秦霁。
她上下打量了秦霁一眼,有些奇怪,“秦大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霁偏过头,淡淡地瞧她一眼,“不小心伤着脚了。”
语气平淡如水,似乎受伤的不是他的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