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罗失去意识后,抱着他哭喊的舟祺被看不下去的燕槐一掌击晕了过去。
燕槐扶起舟祺,舟祺紧闭的眼尾洒下一串泪。
安置好舟祺后,燕槐看见承空盼扬起长剑对准了修罗的胸口,那鲜红的血水像小溪流淌着。
“算了。”承空盼隐忍着怒意低声说,“就算我再给他一剑,他也不会知道了,他应该马上就会入轮空了吧,等第三世,我一定要亲手捅死他。”
“承空盼。”燕槐对他说,“我们走吧。”
“好可惜。”承空盼转身时说,“这回我们谁也没吃到祟子鬼。”
在他们离开之后,这儿变得沉寂,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的祟子鬼咳嗽着醒了过来,在看见修罗的尸体后她眼神木然,呆呆的说,“啊,原来刚才不是在做梦啊?”
“嗝!”祟子鬼将肚子里的梦源虫吐了出来,她一手揉肚子另一手朝梦源虫挥拳头,大声骂道,“都怪你!让我好一阵昏睡。”
梦源虫光芒微弱,翅膀扑闪扑闪,最后消失空中不见了。
此刻又静寂,耳边除了静寂还是静寂,祟子鬼在原地打了个滚,嘴里嘟囔着,“都没法跟舟大人告别了啊。”
这梦魇也即将消失了,觉得百般无聊的祟子鬼再次看向了修罗。
修罗静静躺着,健壮的胸口是个水源丰富的潭,长长红河蔓延到了天边去,祟子鬼有些同情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丢在这儿。
“修罗。”祟子鬼跳到修罗身边来,毛茸茸的手掌拍了拍修罗泛白的脸颊,修罗一动不动,好像确实是死了,祟子鬼感叹道,“你长得倒挺好看的,就是心太黑了,还要吃我,这下好了,心被捅了吧?”
祟子鬼不再说话后,耳边又变得万籁俱寂,她觉得好没意思,一手搁在修罗胸前摸了摸,摸到心腔处的时候手指被烫了一下,祟子鬼惊忙收手,灵敏的耳朵在这时听见了脚步声,她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一样跑到灰蒙蒙的雾里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憨憨的人声响起。
“好像是梦魇的边际,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豹弟笑了笑,“哥你说得怪好笑,梦魇要通过梦者才能进去啊,可我们,还有修罗大人平时也都不做梦啊。”
“话说。”豹哥挥了挥眼前的雾,疑惑道,“为什么是修罗大人的神识唤我们来?难道修罗大人怎么了——吗?”
看见躺在一片血泊中的修罗后,豹哥哭喊着滑跪到了修罗身边,他嘶声说着不连贯的话,泪眼看向修罗的胸口。
“修罗大人!”豹弟双膝跪地嚎哭了起来,“修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豹弟……”豹哥趴在修罗胸口处试图用法术修补这个大窟窿,但他的低级法术根本没法帮到修罗一丝一毫,豹哥抱住修罗的脑袋,泣声道,“修罗大人……修罗大人……”
两人哭喊片刻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势,这时抱着修罗的豹哥又感应到了修罗的那一缕神识,神识在轻声说话,豹哥咬住下唇认真听,听着听着,豹哥嘶吼道,“修罗大人!又是那个舟祺是吗?”
神识没有回答,好似已慢慢消散了。
豹哥向豹弟哭诉道,“都这般了,我们修罗大人竟然还是对那个舟祺一片痴心,说要提前复身,好去找那个舟祺呢……”
“老大又要提前复身?”豹弟虽然也心痛,但修罗的话他们向来是言听计从,得到指令后,豹弟一边哭一边来到了修罗身边,跟着豹哥一起,将修罗的身子抬了起来。
豹弟念叨,“何苦啊……何苦……”
“总之……”豹哥吸吸鼻子,“先回圣城吧。”
“若是阿爷知道了。”豹弟不敢再说下去。
“那也没办法,修罗大人此刻需要治疗,怕是一直到入轮空都无法醒过来了。”
“阿爷又要失望了。”豹弟深深叹了口气。
话说回带着舟祺离开梦魇的燕槐跟承空盼身上,回边域的路上,承空盼在说修罗的事,他说修罗第三世会更厉害,而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那银光枪还在修缮中,所以他这几日便要开始练习剑术了。
眼前的少年神采奕奕,高谈论阔,从银光枪说到了猫猫狗狗身上,他回头问一脸沉重的燕槐,“燕师尊,你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我们边域有个地方,可多野猫野狗了。”
燕槐看向他,皱起了眉。
“燕师尊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承空盼跑过来,跟燕槐并肩走,“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不要总是压抑自己。”
“承空盼。”燕槐开口,“你是否对我心思?”
承空盼眼神慌乱闪躲,木讷张唇问,“是舟祺告诉你的?”
“不是。”燕槐摇了摇头。
“那我——”
燕槐打断他的话,“承空盼,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不要再浪费时间。”
“燕——”
“承空盼!”燕槐看他一眼,语气更沉,“等祺儿醒来,我便立马要离开。”
“燕师尊!”承空盼急声道,“燕师尊先听我说完。”
燕槐不看他,看向天边的晚霞,但承空盼的脸红胜过彩霞。
承空盼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些释怀,“我明白燕师尊的意思,燕师尊要忙自己的事情我也很能理解,不过魔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我跟燕师尊再次遇见的话,燕师尊可以只当我是一个遥远的徒儿。”
燕槐沉默不语,他已没有话能对承空盼说,总不能说出他是神族人这回事。
夜色寂寥时回到边域,边域灯火闪耀,热闹非凡。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承空盼看了眼燕槐的脸色,冲那一排兽人说,“没看见舟大人受了伤吗?还喜庆个什么玩意儿?”
“舟祺受伤了?”商毅的大嗓门从人群里冒了出来,他像条鱼儿般挤出人群,跑到燕槐身前瞧了阵舟祺,还探了探舟祺的鼻息。
商毅大大喘了口气,“要是舟祺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商毅由先前的害怕担忧,到现在能从容面对兽人,甚至在兽人兄弟们冲着舟祺疑惑发愣的时候,他也能像承空盼那般发号施令了。
“快去给舟大人弄热水来。”商毅随手指了指鱼鳞少年跟矮个少年。
“你小子。”承空盼气道,“行啊。”
片刻后,几人守在舟祺床边均是深深皱起了眉。
鱼鳞少年小心翼翼踏上前,摸了把舟祺的额,嘴里猜疑道,“刚才体温不是降了么?怎么这会儿又好像升起来烫了好些呢?”
“真的?”矮个少年凑过来捏了捏舟祺的掌心,寻思一番后说,“我感觉舟大人好像是被击晕过去的,他体内的火祟也旺,估计还得修养几日,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听到“被击晕”三个字的时候,承空盼默默看了眼身旁的燕槐。
燕槐紧眉,“是我击晕的没错,我是为了带回他。”
“到底怎么回事啊燕师尊?”商毅急道,“舟祺的身体可不能再受伤害了,我跟舟祺还得去其他地方走访呢,这第二魔界第三魔界,以及玄都,天魔宿,还有圣域,我们都得去呢,不去的话,对舟祺的名誉不好。”
燕槐沉声道,“我觉得圣域就先别去了。”
“为什么?”商毅想了想,问,“是因为圣城里有修罗么?诶话说修罗哪儿去了?”
燕槐闭唇不语,商毅看向承空盼,承空盼跟他对视一样却不说话,商毅走到承空盼跟前盯着承空盼,承空盼叹口气,实话实说,“舟祺杀了修罗。”
“什么?”商毅惊得嘴巴子连打颤,“所以,所以舟祺是受到了修罗的反噬?这得赶紧请神医来啊!这可一点耽误不得!”
承空盼反问,“舟祺不就是魔界最有名的神医?”
商毅一愣,“也是。”
“你们不必太过担心。”燕槐去到舟祺身边,一手靠上舟祺的额心,嘱咐道,“祺儿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跟他的悲痛欲绝是有关系的,不过等他醒来后,商毅你一定要时刻看着他,以免他做出些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来。”
“舟祺。”商毅偏头,十分不解,“杀了修罗?又悲痛欲绝?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来?”
商毅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了“殉情”二字……
起初商毅没觉得舟祺会像燕槐说的那般糟蹋自己,毕竟舟祺醒来后十分冷静,不喜不悲,平淡的情绪让商毅觉得很正常。
几日后他们乘坐马车离开边域的时候,承空盼和兽人兄弟们来欢送,舟祺一字未说,只轻轻靠了靠承空盼的肩。
马车渐渐远去,距离商毅意识到舟祺的不对劲,还有半个时辰。
送走舟祺跟商毅后,承空盼吆喝一声,兽人兄弟们一哄而散,各用各的办法竞速,看谁先到达兽人谷。
“第一个到的有奖励!”承空盼扯着嗓子吼了声。
宽阔的土地被兄弟们踏出土沫烟雾,承空盼咳嗽了声,一手挥动在眼前,等灰尘散开后,他看见一个恶魔站在不远处。
是个纯正的恶魔,满脸……满身的络腮胡。
“何人?”
“你是承老大的儿子?”守门恶魔冲他咧嘴一笑。
“你是?”
“我以往是承老大的手下,我的职位是守门的,我就住在离无名镇很近的山洞里。”
承空盼问,“只你一个人么?”
“是。”恶魔点头。
“很难熬吧?”
“有点。”
“你要不来我边域?”承空盼笑了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承老大遇见兽女纯风的第一天。”守门恶魔笑着说,“就是那一天——”
承空盼眸光一沉,“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
“承老大给我取名为大喜。”守门恶魔的声音渐渐低微了,“因为他喜……”
风声呼啸,承空盼没能听见恶魔说的那句话,但僵硬的脸划过一行泪珠。
半个时辰后,马车里,商毅猛然发觉,舟祺已十日没开口说过话了。
“舟祺!”商毅握住舟祺的双肩惊愕道,“难道你的心魂已随着修罗去了?留在我眼前的只是个肉身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