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祺轻“嗯”一声，一手不自觉去揉疼痛的后颈。

白皙手指染上一滴鲜红的血，血色很快消逝，舟祺颈后被修罗留下一个专属印记，是一个小巧却醒目的半月形印记，此刻正安安静静散发着暗红的光。

“真是自私！”祟子鬼大叫一声，“你竟给舟祺种下修罗印记？这很可能会对舟祺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可修罗已彻底昏睡了过去，他将头搁在舟祺肩上，像个全心全意沉迷在梦乡里的少年。

“修罗印记？”舟祺一时不知是该慌乱还是高兴，他看向修罗侧脸，脑海里像炸开了无数花瓣，关于修罗印记，舟祺以前也是听说过的，说是修罗只会对很亲密的人种下。

祟子鬼目瞪口呆地怔了会儿，随后摆手道，“太深了太深了真是没救了。”

“到底搞什么啊？”承空盼握起长枪盯向祟子鬼，“既然修罗昏过去了，你就是我的了吧？”

祟子鬼冲他“呵呵”笑了两声。

这会儿雨不知为何停了，发灰的天空像是生起雾气，舟祺将修罗搂入怀中，一手环抱修罗腰际，但修罗又高又沉，舟祺一个人根本抱不动。

“承空盼。”舟祺期盼望向承空盼。

忽然被点名的承空盼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祟子鬼身上移到舟祺这边来，“什么？”

“那边有个小破屋子，你跟我一起把修罗挪到屋子里去吧。”舟祺说。

“呵！”承空盼昂首抬眉，“我怎么可能帮忙啊？修罗他可是我的宿敌啊！”

舟祺心想早知道不问他了。

“舟祺啊舟祺。”承空盼摇摇脑袋，“你可真是问错人了。”

舟祺使足力气将修罗拉了起来，不料他瘦弱的身子几乎要被修罗给压倒，舟祺向前的脚步一颤，背后忽然多了个硬物，他抬眼，看见一脸哑口无言的承空盼。

“你别误会。”承空盼解释道，“只是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先把修罗弄到那个屋子里去，然后在有限的空间里将修罗杀死，怎么样？不错吧？”

承空盼看着舟祺笑了笑，舟祺无奈道，“这很难说，我就不祝你成功了吧。”

身后忽地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舟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见祟子鬼耷拉着脑袋跟了上来，舟祺问，“小鬼，你现在还不躲起来？”

“俗话说得好。”祟子鬼有气无力地说，“印记显现，神医问世。”

舟祺一怔。

祟子鬼抬起脸来，“在我的印象里，舟祺你还是第一位得到修罗印记的神医。”

将修罗安顿好后，舟祺拉着承空盼走出了屋子，承空盼嗤道，“一个没屋顶的破屋子罢了，我还不乐意待呢，舟祺你真没必要。”

“我现在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舟祺看向承空盼，诚心道，“你可不可以别打搅我？”

“什么意思？”承空盼皱眉。

“你先离开梦魇。”

“我怎么离开？”承空盼小声嘀咕了句，“我连我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舟祺叹口气，目光忧愁地看向祟子鬼，祟子鬼冲他咧嘴一笑，笑容悲凉。

“你还不走么？”舟祺问。

“我本来是可以跑的。”祟子鬼似被乌云遮盖，整个人灰扑扑的，他低落道，“舟祺，你当真想好要跟修罗纠缠了么？你真的，喜欢修罗么？”

舟祺点头。

“那你便开始束心魔吧。”祟子鬼闭上眼，泪从眼尾滑落，“但是舟祺，如果这世上没有修罗就好了。”

舟祺沉默不语。

“确实！”承空盼大声赞同道。

舟祺垂眸，低声道，“但这世上不能没有修罗，祟子鬼，那我便开始了。”

祟子鬼不做回答，在舟祺抬手的那刻，睁开眼，最后看了眼舟祺，这世上唯一能治愈小鬼的神医。

好似有股记忆涌现，它们强烈灌入舟祺脑海，让舟祺明白了该如何束心魔，他张开五指，旋转时指间有气流飘动，灵气汇入始终持平的食指，指尖白光一闪，如柳絮般绕去祟子鬼身边。

祟子鬼闭眼，晶莹的泪珠被白光吞噬，渐渐的，祟子鬼成为一个白色晶球，近乎是透明的，毫无杂质的，光滑的球体被舟祺握在手中。

承空盼虎视眈眈看着那颗白色晶球。

“不是你的。”舟祺侧目，冷酷地说，“别想了。”

承空盼“切”了声，眼睁睁看舟祺握着晶球走到了屋里去。

“真是烦死了！”承空盼心里一躁，枪尖深入泥土，耸起几团湿糯的土块。

来到修罗身前的舟祺蹲下来，视线掠过修罗胸前的血淋淋，来到修罗泛白的唇上，手掌送来晶球，球好像得到使命般，缩小至药丸大小，溜进修罗口中。

舟祺等着修罗醒来，看见修罗的唇渐渐红润，胸口处的血流也在慢慢回收，他抿唇微笑着起了身，打算在修罗苏醒前找到那个小贝壳。

“喂完了？”承空盼瞟了眼舟祺，“那祟子鬼，究竟是什么味道啊？”

舟祺摇摇头，走了几步后疑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倒是想走来着。”承空盼握着长枪又是一戳，泥块腾起，散发阵阵土壤气息。

舟祺盯着他的长枪看了好一会儿。

“喂喂！”承空盼出声打断舟祺的想法，“你可别幻想我能用我的传家之宝来帮你找东西啊！”

然后，承空盼就成了一个翻土人，手里的长枪倒是成了还算趁手的工具。

“君子能屈能伸。”承空盼咬牙低声，“等我帮你找到贝壳之后，你必须告诉我出去的办法。”

“等修罗醒了，自然就能离开梦魇了。”舟祺想了想，又说，“也就是等祟子鬼被完全消化完。”

“喂舟祺。”承空盼问，“我看那祟子鬼像是对你有情谊，能心甘情愿成为你讨修罗欢心的祭品，你怎么就一点也不难过呢？”

“难过什么？”舟祺抬眸，那清冷眸中竟带着承空盼难以言喻的清醒与狠决。

舟祺说，“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遇见便真心，失去便失去，祟子鬼本来就是修罗的食物，这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事实。”

“在你心里。”承空盼撇嘴道，“修罗最大呗？”

“修罗第二。”舟祺轻笑了声。

承空盼好奇俯身，“那第一是谁啊？”

“是我自己。”舟祺没抬头，语气淡然。

承空盼笑了声。

不多久，舟祺终于在泥地里找到了小贝壳，贝壳被裹在泥土里，被舟祺捡起时泥土自然松懈散开，显得贝壳格外澄净。

攥着贝壳走到屋子前，不等舟祺出声唤，屋里响起修罗低沉的声音，“舟祺，你先别进来。”

舟祺问，“怎么了修罗大人？吃了祟子鬼之后感觉怎么样啊？”

“你不准进来！”修罗仿佛有些恼怒，声音也大了些。

舟祺一愣，转而笑道，“是祟子鬼的味道不好么？没有一点点甜味么？”

“难吃又难看。”修罗压着嗓子说，“舟祺，你先离开，我之后再去找你。”

“什么意思？”舟祺不理解，他笔直站着，眸光通过屋子的残缺处去探修罗的身影，修罗不知是躲起来了还是怎么了，墙角那儿只有一件黑色外袍。

“他的目的达到了，就要抛弃你了呗。”不远处的承空盼嘲讽道，“不然他为什么不肯见你？还说以后才能来找你？这就是缓兵之计。”

“承空盼。”舟祺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别说了？”

承空盼抿唇，一手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修罗。”舟祺一掌撑在墙上，另一手把玩着贝壳，语气轻快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进去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不是——”舟祺扶额。

修罗却厉声打断舟祺的话，“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我们两字又从何说起？”

“你究竟什么意思？”舟祺烦闷道，“难道真像承空盼说的，你利用过我之后就不想见我了么？”

“我现在确实不想见你。”

这话让舟祺心慌，急声道，“修罗！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修罗没有回答。

这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暴雨了，舟祺不想再等待，踏入屋中寻修罗的身影，小小的屋子根本不需要寻，这屋子里分明没了修罗的身影，就连那件被修罗脱下的黑色衣袍也不见了。

舟祺呆呆站着屋子的正中央，他心一揪，眉目攀上不明白不理解的情绪。

承空盼走到屋子前，看向孤零零的舟祺，他站着不动，风吹起他骄傲高耸的马尾，掀开他轻薄白衫，承空盼眼中的舟祺，不是那个气质洒脱，身姿挺拔的少年。

舟祺驼了背，手指微动，小贝壳从指缝间掉下。

承空盼低声说，“你不要了？扔了它是不是也代表你将修罗扔了？舟祺，你跟修罗，真的不是一路人，连我都看出来了。”

“是我扔了他？”舟祺扬声控诉，“分明是他扔了我！”

忽又飘过一阵阴森的风，舟祺抬头望天，弯月清浅，似乎是扬着唇角在嘲笑他的单纯愚笨。

“舟祺。”风带来修罗骄傲的嗓音。

舟祺却还心怀希望，“修罗大人？”

承空盼低头叹息，“舟祺你真是，变得卑微了啊。”

“正是我。”修罗沉声不屑道，“你已没有用处，便不要对我心存妄想，你对我来说，不过一只丑陋愚笨的小蚂蚁，没有任何用处，更提不上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