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夫君第一次唤她夫人。沈芙抿唇笑得甜蜜, 任季怀旬埋首在自己的脖颈处,双手也配合的环绕上面前人劲瘦的腰背,一下一下的轻柔抚过, 心头突然有些酸涩。
太子与太子妃为奸人所害的时候, 怀君还是未即冠的年纪, 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那可是痛彻心扉的滋味......
想让夫君开心一些,沈芙慷慨的同他分享了自己的糗事。
“幼时的某一天,我偶然听到父亲说漏了嘴, 知道太子会来沈府。因为好奇世人赞不绝口的贤德之人长什么模样,我便偷偷躲藏在父亲书房的屏风后面。”
“可恨那屏风实在太高, 我那时身量又矮,只能踩在窗台上垫脚往里看。而恰巧前一夜下了雨, 我脚下一滑,要不是窗外有看起来比我稍大一些的少年路过时伸手拉住了我, 我也许就......”说着说着, 沈芙灵光一现,当即手扶在季怀旬的臂膀上,借力微微后仰, 与他对视, “等等, 那个少年不会就是你吧?”
季怀旬略微思索,记起这桩在沈府发生过的久远往事,不由淡淡一笑, 点头:“父亲出宫办事时总喜欢带上我, 这倒是巧了。”
本以为茶楼里才是初见,万般没想到原来他们之间的相遇,比他能想到的还要早。
没由来, 季怀旬将臂膀收拢的更紧。
寒暄归寒暄,尽管沈芙很留恋这个温暖的怀抱,总困在这里也不是事,他们还是要出去的。听着身边人沉稳的心跳,沈芙少见的柔声细语:“我们在这许久,如今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季怀旬抬头,放开环住沈芙的手,神态自若:“不用担心。”
别说外面还有沈行业在刻意引导郑勇帝远离此处,单是看着那一大群因为这场大火心神大乱的考生们,郑勇帝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亲自安抚他们,因此不会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再去纠结虚无缥缈的传闻。
简而言之,他们现在出去是安全的。
“站好,”重新站在那块藏有旋转机关的地面上,季怀旬将沈芙锁在臂弯中,伸手摁下一边书架上的凸起处,“闭上眼睛。”
沈芙还来不及反应,眼前明亮的场景就倏然换成了临江台下的幽暗隔间。
耳边只有水滴滑落的缠绵声。
怔愣了一会,沈芙呼气,心中初始的无措烟消云散:“若不是亲身体验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里看着简陋,却暗藏玄机。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世间众说纷纭,但从未有人找到这个地方,”季怀旬定定看着她,眼眸中情绪起伏,“你是第一个。”
“若你喜欢,这间密室便是你的了。”
都说了这是太子给他生辰礼物了,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怎么能贸然答允下来?沈芙记起里面金碧辉煌的陈设,不动脑子也知道这处地方有多珍贵,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能要。”
季怀旬眼神认真:“你不用推拒我。”
见他坚持,沈芙没办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倒不是拒绝你的好意,可现在连你都是我的了,我还用得着在意这一间小小的密室吗?”
话一出口,沈芙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面上腾然跃上了两朵红霞。
“夫人说的是,”季怀旬轻声笑,眼角微微弯起,心头因着这话越发愉悦,连嗓音里都裹了笑,俊眉星目的面容好看的蛊惑人心,“没有旁人,我只是你的。”
潮湿的空气陡然变得暧昧起来,沈芙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抬起右手捂住透红的脸。
急急急,夫君太会撩了怎么办?
好在季怀旬没再往下说,侧耳倾听,查探了一番,确定外面没有了动静,才携手沈芙往外去:“只管安心跟在我身后,另外地面湿滑,你记得走慢一些。”
“嗯。”沈芙扭过头,轻轻松了口气,发现季怀旬并没有走向出口,反而去往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怀君,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季怀旬回头看她,唇畔的笑意不减。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夫君怎么神神秘秘的?
跟着季怀旬走到尽头,沈芙看着面前那堵布满青苔藤蔓的石墙,满心疑惑。
难道......这里也有机关?!
果然,季怀旬伸手拨开藤蔓,轻巧的推动藏在其下的一块砖石。瞬时整个墙面颤动着,轰鸣作响,缓慢移开一个仅可单人通行的过道入口。
抱着夫君的手臂慢慢往前挪动,也不知走了多久,沈芙看着季怀旬撑手顶开木板,翻身而上。
随即,头顶有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向沈芙伸过来,清冽的声音荡开:“来。”
“这里是......”
拉着季怀旬的手,沈芙艰难的爬上来,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喘气。目光触及垂露在地的佛台长幔,她瞪大双眼,微微张着嘴,震惊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半天才缓过神。
“这暗道,竟然与藏灵寺是相通的?”
*
临江台的火势虽然来势汹汹,惊扰到了不少人,但好在范围局限,火势凶猛之处都没有人在,因此并没有伤亡。在场的人又多,齐心协力就将这火熄灭了,场地仍算得上完好。
人心惶惶时,正门边,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考生们胸腔中脆弱的心还在噗通乱跳,这下彻底懵了,眼睁睁看着郑勇帝缓步而入,一个个如同包好的饺子下热汤一样,接二连三的膝盖一软,跪了满地。
“参见陛下!”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郑勇帝收起烦躁,脸上笑得和蔼:“方才都受惊了吧?快,都起来。”
只是来看个考场,谁能想到他们今晚竟能遇上陛下!寻常人终其一生都难有面见天颜的机会,而他们竟如此幸运。所有的人都面露喜色,渴望能给帝王留下哪怕片刻的印象。
只有石铭满心焦灼,没去迎合大流,反而勾起头看了一圈。仔细扫过一众人群,没有看到季怀旬,他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长兄不知所踪,耳边又是这样的嘈杂混乱,石铭回过头看着争先恐后在帝王面前表现的考生们,不禁轻蔑一笑,潇洒的甩袖扬长而去。
靠着谋逆杀人登上皇位,这样德行不足的恶人,他才不屑去迎合呢。
另一个角落里,有人默默将石铭的举止尽收眼底。
正是刑部尚书,边羌。
像这样不屑阿谀奉承的后生,着实不多太见。边羌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转头对身边的人道:“替我查查这个考生的身份。”
“这人不同寻常的举止,”身边人明白边羌是对石铭上心了,有意看看他考场上的表现如何,并在之后将其收之麾下,应声后,又道,“仔细看来,倒是让小人想起了大人当年的过人风采。”
边羌没有出声,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知道自己的举止已经被人误解成“高风亮节”,石铭匆匆往楼下的马车上奔,一心只想着赶快和父亲见面。
车内除了石淼,还有齐鲁文。
他们原先只是不放心,随便跟过来看看而已,没想到还真能遇上事情。
“齐公,”简单的和齐鲁文道了个安,石铭急忙将刚刚发生在临江台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通,抹去额间的汗珠,出言问石淼,“父亲,长兄不会有事吧?”
知道季怀旬不在场,没被郑勇帝发现后,石淼明显轻松了许多:“皇长孙吉人自有天相,又那样聪明,定然会没事的。”
见父亲提起这个,石铭联想到其他事情,顿时唏嘘不已:“不得不说,长兄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遇事总能逢凶化吉。上次他在藏灵寺也是,那样凶险的境况下,他也能遇上一个名叫‘芙儿’的姑娘舍身相救......啧啧。”
他若能有长兄一半好运,不,是桃花运,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人。
“二公子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早些回石家看看书,省得给我们添乱。”瞪了石铭一眼,齐鲁文却十分担心,急急扯下块布用来蒙面,起身就要往外走。
都快下车了,他却猛然回过味之后,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等等......你方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石铭面上笑嘻嘻,乖乖重复:“啧啧。”
“你,胡闹!再往上面的那一句!”齐鲁文一噎,被石铭气得火冒三丈,问话的声音也陡然凌厉,只差没掐住他的脖子逼问了。
石铭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开玩笑,哆哆嗦嗦道:“长兄之前同我说,藏灵寺那回他能够脱身,全是因为芙儿姑娘替他掩盖,有一段时间还令我去藏灵寺周围的人家里,寻看看有没有与这个名字相符的姑娘......”
“竟有这种事?”听了儿子的话,石淼摇摇头,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之前听了沈行业的话,我一直以为那时是他良心发现,出手将皇长孙救下的。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当初沈行业与他们谈话时,因为不想让沈芙被无缘无故牵扯进来,便隐去了沈芙舍身救人的这一段事。
可到了如今,就难免让人误解变成了......
“沈行业这个人,懦弱无能不敢出头也就算了,”石淼咬牙痛斥,“竟然还无耻到冒领别人功劳的地步!”转而看到没什么表情的齐鲁文,他奇道,“齐兄,听了这样无耻的事情,你怎么却还是如此淡定?”
若是往常齐鲁文听了这事,一定会比石淼还要愤怒上百倍。
可这个时候,齐鲁文却顾不上生气了。
他甚至觉得这简直是天降的好事。
不谈别的,就说谁会容许自己的夫君在成婚后还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
而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芙儿姑娘,正是这样白月光的存在。也许她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成为逼迫沈芙同意和离最妥帖的借口。
想到这,齐鲁文学着旁人的模样,阴测测的笑了一下。
石淼被齐鲁文诡异的表情吓的没敢作声,倒是石铭年少无知,十分敢说实话,当即抬起一张诚恳的脸蛋,对着他道:“齐公,你这样憨厚的长相,突然做这种表情真的很搞笑哦。”
齐鲁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