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影来来回回的走动, 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雾气被打散,等归于寂静后,又重新凝聚起来。
隔间侧面的墙壁仍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不见丝毫缝隙, 仿佛从未缺损过一般。
墙壁的另一边, 沈芙熬过阵阵头晕目眩,眼前总算变得清明起来。看清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地方,沈芙放下捂住嘴的手, 唇瓣颤动了一下,轻轻抽了口气。
透亮的夜明珠被人放置在银丝编织成的吊网中, 盈盈泛着光,柔和的照亮一切。
沈芙目瞪口呆的打量四周的陈设, 半晌才迈开脚,壮着胆子往里走了走。书架上的书多的吓人, 沈芙用手指轻轻拂过桌椅, 指面上就沾了一层灰。
她猜测这大概是间久无人来过的书房。
之所以是猜测......
目光扫过玉质的书架,用红褐色琥珀包裹着桌面的案台,镶金嵌玉的笔架......沈芙觉得这若是作为书房, 未免也太奢华了。
这处的空间很大, 格局却一览无余。
书架贴着墙壁围了一圈, 只空了两处。一处摆了软榻,供主人休息,还有一处就是沈芙方才转身过来所站着的地方。都是刚刚好的尺寸, 一丝一毫都不多余。
不知道外面闹出了什么动静, 沈芙觉得自己还是在安心呆着这里才安全。这样想着,她倒也不着急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沈芙顺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
这是本言辞晦涩的政治之谈,大致就是春芽口中“字字认识但不解其意”一类的书。但书页的空白处, 密密麻麻标着小字注释,字迹端正锋利,认真的将不易理解处翻译成白话。
沈芙一时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话说回来,沈芙看书的心思的确是认真的......可困,也是真的困。
没过多久,面前书册上的字句在沈芙眼前化成重影,分开又重叠,弄得她眼花缭乱,头脑昏昏沉沉的,越来越重。
算了,还是去睡会吧。
沈芙将书塞回原处,晕乎乎的转身,却不小心碰到了书柜下层摆放着的画卷。本就勉强搭在书架上的画卷顺势纷呈滚落,在地面上散成一片。
“罪过罪过,”沈芙念叨着,俯下身去捡掉落的画卷,“不过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整理好的,保持一切都如原样......”
手指触到脚边半展的画卷,沈芙盯着纸面上显露出大半张脸的人,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神差鬼使的,沈芙拾起画卷,双手上下用力,将这幅画完全展现出来。
画上是一个异常清隽的少年,年岁虽然还小,但已经能从中窥尽他日后的无尽风华。纸面上洁白如玉,画师停笔前,却刻意在画中人的耳边点了颗痣。
夫君耳边同样的位置......也有颗小痣。
而单看长相,某些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思及此,沈芙目光往下,看清底下的小字,手一抖,手中的画卷也掉落在地,“哗”的滚开,露出明晃晃的“皇太子像”四个字。
“不可能,怀君是石家的长子,自小长在石府,名为石怀,才不是什么皇长孙,”沈芙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低声道,“世间竟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巧合,真是太巧了。”
说话间,沈芙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想离那幅画卷远一些,好似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些事情。
可她没走两步,就撞进了身后人冰冷的胸膛中,再也后退不得。
沈芙猝然扭过头:“夫......夫君......”
季怀旬本就逆光站着,沈芙同他之间的距离又实在太近,鼻息都几乎彼此交融,所以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双漂亮至极的黑眸寒气逼人,难掩其中的煞气。
灯光下,他的眉眼都是冰冷的。
“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呢?”看着沈芙,季怀旬淡淡道,“若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所思所想也是真的,你会怎么做?”
沈芙定格在这个姿势上,磕磕绊绊道:“我......我不明白夫君的意思。”
“不,”季怀旬轻声笑了,“你明白的。”
替石铭指完路,季怀旬匆匆下楼,没看见沈芙的身影,心口微沉。听了沈行业的话,越过窗台看到专属于皇家车骑的标志,他更是当机立断纵火焚烧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亭台,只为了吸引郑勇帝的注意,救沈芙脱身。
可沈芙知道他的身世后,却是这样惊恐,避之不及。她怕了。
“我姓季,心怀山河的怀,旬月之间的旬。”他眸中浓雾滚滚,“季怀旬,是我的名字。”
沈芙震惊不已,手指都是颤抖的:“可大家都说你早就死了......”
指尖一寸一寸缚上沈芙纤细的腰肢,季怀旬面色苍白,手下微微用力,将她转过身直面自己,唇边陡然挂起笑意,声音缱绻又阴冷:“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沈芙,我其实并不是大方的人,不会轻易松手的。”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曾经亲手将和离书递出去,就算强压住心中浅浅的悸动,还是冷着心肠给了沈芙一个逃离他的机会。
可她当初既然留下了,如今再要走,可就没那么容易——
沈芙没在意季怀旬的话,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和脖颈,又兀自掀开季怀旬的袖口去查看了一番:“什么大方不大方的......我刚刚看到陛下在外边,你没遇上他吧?没被他认出来吧?没受伤吧……”
听到这话,季怀旬愣了愣。
“你是在......”季怀旬迟疑道,“你是在担心我?”
“是啊,不过,你可真不让人省心,”沈芙幽幽叹了一口气,“本来你因为长得好看,总被土匪惦记也就算了,可这下连身世都变得极其危险。我早就听父亲说郑勇帝心胸狭隘,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以后可要小心行事,他那个人,可比土匪危险多了,若是被他知道你还活着,定然要斩草除根的!”
季怀旬胸口有暖流慢慢熨过。
“你不害怕待在我身边会有危险......”季怀旬定定看着她,“不怕我吗?”
刚刚她只是没缓过神来而已,沈芙摇摇头,话锋一转:“你是我夫君,又不会害我,有什么好怕的?而说起危险,你的处境可比我危险多了吧。诶,再者,怕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既是夫妻,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若是沈芙知晓季怀旬暗中拿捏住了多少的权势,她断然不会拿这些话出来丢人。
可季怀旬听了这些话,并没有笑。他甚至极快的收敛起面上的阴冷,又微微低头,阖目轻轻埋在沈芙的脖颈处蹭了蹭,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轻不重,似乎怕吓到身边的佳人。
“那我就提前谢过......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