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煜带着顾言从镇门西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见了许多世家大族的人,合约签了一张又一张。
顾言瞧着装满木匣的合约,心情愉悦。
“有了这些合约,咱们短时间内也不用发愁原料和钱的问题了。”
“之前镇门西养猪厂的管事和我说,厂里的小猪崽加起来有三百四十一头,军队那边运出来的麦麸也已经堆成山了。看来要让各个郡县的工人加快速度修建养猪厂,要不然镇门西那边的养猪厂马上就要养不下这么多头猪。”
“咱们最好趁这次出来找一个劁猪的好手回去,把小猪崽都阉了,那样肥膘长得才快。”
“估计劁猪的好手不好找,以前哪有人给猪进行阉割。”封煜不看好养猪还要劁蛋这件事,又不能开口泼顾言的冷水,他有的是钱可以顾言随便花费。
“要不派人去找一个阉割人的老手?每年为了往皇宫送太监,每个郡都有专门阉割男童的地方。让人多掏一些钱或者我让封一带着我的口令亲自去临近郡县跑一趟,不愁找不到老手。”
“行啊,要不你这就派人去临近郡县找一个送去镇门西。”
封煜招来一个侍卫,让他带着自己的令牌去最近的一个郡找郡长。
这次悄悄出来,他们除了放松心情和谈合作之外,也有想要看看各郡县是否有按照诏令认真办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有两个郡县的官员不仅对于寒王府颁布的诏令阳奉阴违,甚至还和当地的世家大族勾结在一起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买卖幼童、私收贿赂、强征田地、贩卖私盐……
封煜派人收集起他们的罪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让人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抓起来,一番严刑逼供后,封煜收到了一沓认罪口供。
看着手中一张张罪证,封煜越看越生气,这上面居然还有买卖幼童送给世家大族和朝中大臣亵玩的罪状!
短短三个月,被奸杀凌虐而死的童男童女就多达两百人!
“王爷,这是手下在他们府中搜出来的账本,上面记录了他们这么多年收受贿赂,掏钱打点上下的金额和人员名单。”封一抱了一摞账本走进来,放到封煜面前。
“你去让人把封地内各个郡县官员和世家大族全部查一遍,看来是本王对他们太仁慈了,让他们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腌臜的事情!”
“找人把牢里那几个官员的手脚打断,派人把他们和罪证一起送到御史大夫童大人手里,记住不要留下把柄。”
“派人看紧他们的家人,别让他们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再派几个人把他们贪污隐匿的赃款抽出三成送到王府,账本送到王府让邢先生抓紧抄一份留底,账本做假送回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封一领令退了出去。
封煜看到门外顾言朝这里走过来,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起身出门。
“你忙完了?厨房做好了饭,我过来叫你去吃饭。”
“忙完了。你根本猜不到这几只臭虫贪了多少钱,那些钱财都已经够咱们封地所有百姓加起来十年的开销!”
“多正常啊。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无论管得多严,总是会有贪墨银子,这种事情根本断绝不掉。”
封煜走到顾言面前,和他一起往饭厅走,“我让人从他们的贪污款里抽出了三成入王府银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直接去找邢先生要。”
“我知道了,正好我还有好几个计划没有实施。”顾言原本还在担心这个月的工人工资发不出来。
“等咱们过两天回到王府,王爷你让人去各个郡县通知家里有退伍士兵的人家每月去衙门领退休金,你觉得怎么样?退伍将士身体多有损伤,日子也过得艰难,王府现在有钱了也能为他们出一份力。”
“行,都听你的。”
***
“老头子你赶紧起来吃饭,你今天不是还要和其他几个人赶路去镇门西吗?”
“起了。”老刘头从床上坐起身,边穿衣服边和妻子说话,“你去帮我把我的工具收拾好,再给我准备几件衣服,我估摸这要在镇门西住一段时间。”
“都给你准备好了,干粮我也已经给你放在包袱里了。”
“你说那寒王府怎么突然找你们给猪劁蛋?我活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没想过会有人要给猪割蛋。”说到这里,老妇面带忧虑和迟疑,“老头子,你以前不都是给人割蛋吗?这新娘上花轿头一回,你会给猪割蛋吗?可别活没干成把小命丢了。”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刀子下去的事儿。”老刘头对这件事倒是信心满满,还反过来劝慰老妻,“你没瞧见寒王妃来到咱们这儿一直招人做工,给的待遇也好?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那倒也是,寒王妃确实为人不错。”
老刘头吃过饭抹干净嘴,提着包袱出门去找其他几个伙计汇合。
……
顾言对于找到的这六位老手很重视,特意让这几个人和他们一同回镇门西。
回去的路上,封煜和几个侍卫骑马分别护在顾言乘坐的马车两侧,后面跟着一辆载着六位劁蛋好手的马车。
一行人在途经一个小县城时停下来,选择在这里找间客栈住宿,等明日天亮吃过饭再走。
顾言自从下了马车便一直待在屋里,晚膳也不想下楼去吃,封煜终于察觉到顾言的不对劲,亲自端着晚饭去找顾言。
“叩叩。”
“进来。”
封煜推门而入,看到顾言正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发呆。
“你今天心情不好还是胃口不好,怎么不吃饭?”
“没胃口,不想吃。”
顾言趴在窗口瞧着窗外,说话有声无力,没有一丝精神气。
“你想出去逛逛吗?想去的话,我陪你一起下去逛逛。”封煜放下手里的托盘,注意到顾言一直在看着外面的街道,以为他是想出去逛街。
“算了。”顾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封煜的眉头皱起,“想去就去,咱们现在就去。”说着上前就要拉顾言。
顾言甩开封煜的手,“你想出去就自己出去吧,我不想去。”
“你为什么不想去?”封煜想不明白顾言为什么不愿意出去。
似乎从顾言到了封地,平常没事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有下人经常出入小院。
即使每天晚上都要点着蜡烛才敢睡觉,也没想着让四个小家伙的其中一个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
“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出去丢人现眼吗?”顾言冲封煜发完脾气,自知失言沉默着不说话,又变成了以往沉默寡言的清冷模样。
之前馒头铺刚开张,那个时候肚子还能遮住,现在过了半个多月,肚子愈发遮不住。
出来这段时间,顾言每次出门都会听到周围人知道他身份后说的那些闲言碎语。
他忍啊忍,当自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
可是没用啊,那些笑声和隐晦的表情总是往他脑子里钻,现在客栈外面还站着一群人冲着他指指点点。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顾言非必要不出门,以往顾言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在今天找到了原因。
“这样不这样想有什么意义?”顾言冷着脸低头去瞧已经隆起很明显的肚子,“或许,我应该去找胡军医要一副,流掉这团肉!”
想起这团寄生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要是一碗药下去清理干净……顾言心里不由一阵畅快。
封煜心头一跳,有些慌乱地抓住顾言的肩膀,“你不能流掉他!他已经五个月了,马上就能出生和你见面了!”
“难道你不想有一个女儿或者儿子陪在你身边吗?”
顾言继续沉默。
他当然想过,当初选择留下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想生下来能有人陪着他。
他上辈子孑然一身,孤单地流浪在城市街道间,到死都是一个人,心里空空落落没有一个归处,没有一个人、一样东西亦或是一处地方属于他。
顾言知道自己被下药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想着或许可以把他生下来,这样自己就能真正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归处,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短时间内离开自己。
就算这个孩子长大要有自己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也到了该死的年纪,他这一辈子也不算是飘飘荡荡,像浮萍一样悠悠荡荡没有落脚的地方。
至于别人说的孩子不是父母的专属物,顾言有时候挺认同的。
是啊,所以他希望这个孩子能陪在自己身边一二十年,到了孩子长大,说不定那个时候的他早就没几年活头了,至少他希望这辈子不要到死还是自己一个人。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整日空空落落的状态实在太令人恐惧了。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生的时候没有人记得,死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惦记,短短二三十年一直都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不过在这里呆久了,顾言又开始害怕起别人看他的眼神。
太恐怖了。
一个又一个的人总是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肚子看,站在一旁和别人说着自认为他听不到的话。
那些人多么道貌盎然,一边夸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边又骂他是个会生孩子的怪物。
或许,他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也不该奢求有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即使他每天都跑到河边把自己洗干净,即使他死后穿越到了这里,可到哪里都有别人厌恶的目光跟着他。
要不然为什么当初他的父母会丢下他?明明他身体健康,没有缺胳膊断腿,没有出生就带着病,甚至长得也比其他人好看。
可是没人喜欢他,没有在意他,捡个瓶子都会有人嫌弃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不过,他好像也成了以前他不喜欢的人,他想要流掉肚子里这个孩子,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可这真的是他的孩子吗?这明明是曾经的顾言和封国寒王爷封煜的孩子,是自己抢了顾言的身体,占了他的一切。
封煜看着低头沉默的顾言,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没想到有一天顾言也会不想要肚子里这个孩子。
“你,你没看到吗?”封煜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想着要怎么劝顾言,“咱们之前在路上见到的那些小孩多可爱,顾安他们也很可爱,我们两个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咱们俩的孩子也一定特别漂亮。”
“而且,而且他是一个生命啊!他已经会动了……”
“生出来干嘛?让他背负着‘怪物生下的儿子’这个称呼过一辈子吗?还是你想让他在背地里被别人叫‘小怪物’?”顾言已经钻了牛角尖,偏执地认为这个孩子不该生下来,生下来也是受罪。
封煜的目光触及顾言隆起的小腹,面色沉痛,带着一丝狠辣地和顾言对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哪个贱奴和你说的?我亲自把他抓起来千刀万剐!”
“他是我寒王封煜的孩子,以后会是寒王府的嫡长子或者嫡长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是担心有人碎嘴,甚至那个位置我也能为了你们夺过来!”
“让那些人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顾言知道封煜说的是真的,封煜“杀神”的名号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不过,还是算了吧。
“王爷您别忘了那封和离书,咱们……”顾言说着推开了封煜,“现在可没什么夫、妻、关、系。”
“寒王殿下您还是走吧,让别人看见你在我屋里不太好。”顾言站起来平静地看着底下人群已经稀疏的街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封煜站起身看着顾言的背影,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开了房间。
***
再推开顾言的房门时,封煜见到了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封煜呆愣地看着顾言不断流血的左手臂,地上已经有了一滩血迹,顾言右手握着刀在左手臂上不断比划,嘴角噙着笑,像是在找下一刀的落脚处。
“你在干什么。”
封煜轻声呢喃,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回过神来便是暴怒。
“你在干什么!”
顾言被突然炸响在耳边的声音吓一跳,瞧着眼前一脸震怒抓着自己手臂的封煜,有些不解,只顾着心中快感的大脑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封一,快去找大夫!”封煜夺过顾言手中的刀摔在一旁,撕扯下一块衣服布料要给顾言止血。
封一听到声音闯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被吓了一跳,刺眼的红和王爷再次传来的怒喝惊醒了他,转身朝外跑去差点被客栈台阶绊倒摔下楼,踉跄着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找大夫。
其他人听到动静围在门口想要看看是什么情况,王小四他们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四个孩子也吓得当场哭出声。
被孩子哭声惊醒神经的王小四看到身后想要挤到门口看热闹的人,当机立断地把四个孩子拉到身边护着,关上房门高声怒喝。
“去去去,一边去,都别围在这里,要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其他几个侍卫回过神,也同王小四站在一起驱赶看热闹的人,守在房门外不让人靠近。
房间内
“你为什么要自杀?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之后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外面那四个孩子怎么办?”封煜冷着一张脸,想不明白顾言为什么忽然想不开要自杀。
“我没想自杀。”顾言低垂着眸子瞧着封煜给自己包扎伤口,“我就是觉得心烦,在胳膊上划一刀子心里爽快。”
火辣的伤口刺激着酸胀难耐的心脏,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挤出脑子,只剩下飘飘的快感,脚下软绵绵的似踩在松软的云朵上,整个人像飘在空中一般。
要不是封煜闯进来,他估摸着会再划上两刀后用空间里的泉水给自己治疗。
广口的袖子拨上去不一会儿又滑落下来,影响封煜给顾言包扎伤口。
在滑落几次后,封煜的耐心告罄,直接把广口袖拉到顾言手臂上方,却发现顾言一整条左手臂上有很多条疤痕,无一不是刀伤。
封煜一时间听到顾言的解释再看着眼前的数条狰狞的疤痕,竟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心烦,这些都是你心烦的时候自己划的?”
顾言有些尴尬地把袖子扯下来,言语含糊,“有些是,有些不是。”
封煜把顾言右手臂上的衣服拉上去,映入眼帘的同样是数条伤愈后留下的疤痕。
封煜握着顾言的手沉默着不说话,是他对自己的王妃关心不够,还洋洋自得地认为对王妃照顾有加。
“王爷!”封一急冲冲地背着一个老大夫闯进来,门被狠狠拍在墙上,“大夫来了!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