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昭护着腰带的手一颤,眼前被蒙着,她也不知裴景有没有生气,心中忐忑,惴惴不安地松了手。
衣裳宽动,眼前的手掌换成了腰带,她透过纱布根本瞧不清眼前的事物。
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有不懂事的丫鬟提着灯笼过来要进屋内点灯,被小竹给拦住了。
听着外边动静,柳昭昭难为情拉着被扯了大半的衣裳,她恳求地看着裴景。
裴景特别执拗,直到她站不稳脚被迫跌入他怀里,他这才抱着人去床榻上。
因没有点灯,屋里黑漆漆的,途中裴景还踢倒了个凳子。
柳昭昭眼睛看不见,现在最怕受惊,听见动静吓得她低呼了声,揪紧裴景的衣角道:“屋里暗得很,夫君要小心,不如……把我放下来,我去点蜡烛。”
几息间她与裴景倒在了床榻间,不知何时裴景松开了她。
裴景的声音不似平常冷淡,“我去点烛。”
柳昭昭松了口气,伸手去扯脸上的带子,裴景只看了眼,并未阻拦。
之后柳昭昭便后悔了。
裴景执拗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且执意不肯熄灯。
屋子里亮堂堂的。
柳昭昭羞极了,急忙手脚并用地去推开他。
他们在房事上一直都挺保守的,熄灯再做,有时裴景一再要求,她才允许在床尾点一盏小的。
柳昭昭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是生气了吗?”
裴景握着她的脚,给她吹了吹,“没有生气的,为夫皮糙肉厚,娘子皮薄,别伤了自己。”
柳昭昭半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看他,近乎哀求道:“你把蜡烛熄了再上榻。”
裴景面容冷俊,黑眸半眯着,居高而下看着她,像是审视一般,压迫得她喘不上气来。
柳昭昭本能地退让, “不然,我去熄……”
裴景不为所动。
柳昭昭扯了扯他的衣袖,“或者……留一盏……”
裴景眼眸微动,嗓音低沉:“我现在可还气着,我今日若不问,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娘子竟然如此翻脸不认人。”
这么严重的吗?
柳昭昭再退让一步,“那、那就点着灯好了,你喜欢就行,能消气就行。”
她找补着又道:“我父母离世对我打击很大,自那以后,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记忆里也不太好了。”
也不知裴景信还是没信,柳昭昭没听到他的回答。
翌日,柳昭昭的眼睛肿得睁也睁不开时,她心里骂着裴景。
裴景十分愧疚,懊悔自己见着小娘子哭了反而更激动。
柳昭昭勉强睁开一条缝,朝罪魁祸首瞪了眼。
然而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有气势而言,在裴景看来这一眼反而带着些许幽怨。
裴景心虚得不行,他昨日气得不轻,本来她一哭就心软气消了,可他压抑了太久,瞧见了这般的娘子,一时没能忍住欺负她。
小娘子身娇体弱,哪里经得起他故意的折腾来满足私欲呢。
裴景也不管去营里的事情,拿着鸡蛋给她敷着。
柳昭昭瞧他现在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早干嘛去了?
柳昭昭故意喊疼,然后借故拍开他的手,拿过鸡蛋自己敷。
柳昭昭抱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人打了呢,浑身骨头都疼,”她特意指着肿着的眼睛,“眼睛都睁不开了,中午还要出门见人呢。”
裴景认错态度极好:“下次不会了。”
这倒让柳昭昭哑了半晌,她气气地看着他,最终别过头去。
不与他说,同他说有什么劲。
难不成吵起来吗?她定然占不了上风。
柳昭昭催促他:“你赶紧去忙你的吧,这外边都来好几波人催你了。”
裴景看了眼,“那你中午别去祝寿了,我会找个理由,只我去就行,你在家好好休息。”
柳昭昭暗暗想他这话里的意思。
不让她去,是因为关心体谅,还是因为怕她和许萝枝碰面?
柳昭昭看着他,“我没有那么娇弱,中午我可要等你再一道去许府?”
裴景摇头:“陛下巡视完就会过去,我应当是一同前往。”
柳昭昭点点头,一时没再说话,此时外边又来人催,裴景只好出门去了。
等他一走,柳昭昭舒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小竹急忙说道:“姑娘要是真的伤到了,不必害羞,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柳昭昭摇头:“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其实裴景倒没让她疼,只是折磨人的时间太长,她累到了。
一早上,柳昭昭觉得她都没有做什么时间就过去了。
她急急梳妆,眼睛还有点肿,化妆之后好了一点,但若靠近了看还是能发现端倪。
柳昭昭反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小竹安慰道:“已经消肿了许多,看不出来的,姑娘得快些,不然要去晚了。”
柳昭昭忍着酸疼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是愁苦着脸。
忽地,颠簸停了,她缓了过来,掀开车帘子看见前方路口停着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一时间她倒想不起来了。
小竹走了回来,脸色不太好,她小声道:“姑娘,是户部郎中柳大人。”
二叔?!
虽柳昭昭知道柳全孝会去寿宴,但没有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
自她出嫁,就没再去过二叔家。
外边都说她没有良心,柳全孝好歹养了她两年,结果出嫁之后没再回去过,哪怕老夫人寿诞也不曾去祝贺一句,当真心狠没良心。
柳昭昭是可以装出一副和善,只是她装了两年,忍了这么久,她觉得累了。
一家子假仁假义,占了她家的家产,就连宅子起火官府赔下来的银钱也是入了柳全孝的口袋,只留了一块老家荒了多年根本不值钱的野地给她。
这块地不过是他们瞧不上,好的田地都被挑走,可外人竟都装作睁眼瞎,无人替她分辨鸣不平。
按裴景如今的官阶要比柳全孝的高,理应柳全孝给她让车,只是柳昭昭不想跟柳全孝打照面,索性让他先走。
柳昭昭吩咐道:“我们往后退,让他们先走。”
过了会儿,柳昭昭听二婶元氏扯着嗓门喊道:“原来是大侄女的马车啊,也是去许府贺寿的吗?不如上马车来一道前往,许久未见,也聊聊天。”
柳昭昭都让车了,他们却不肯走,想来没憋什么好话。
她现在浑身都酸疼,只希望别给她找事,最好所有人都不来跟她说话,她送了礼吃了饭就打道回府。
柳昭昭痛苦地闭上眼叹了声,小声对车外的小竹说道:“别让二婶扯着嗓子说话,你且过去说。”
小竹嫌恶地朝那边看了眼,回道:“是。”
元氏客套客套,见小竹过来,对她道:“去喊你家姑娘下马车啊,青如和青蓝也在车内,她们姊妹间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小竹忍着不耐,说道:“姑娘身子不爽利,不方便下马车,我们已经让车了,你们的马车便快些走,这后便都堵着了。”
恰这时,马车后响起催促声,“到底走不走啊,堵在这里干嘛呢,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吗?不想死的赶紧让路,别挡着三皇子车驾。”
一听是皇家马车,元氏不敢再纠缠,马车缓缓行驶到岔路口往左拐,让三皇子的马车前行。
元氏掀开车帘看着皇子车驾,看着自己两个还未出嫁的女儿,嘱咐道:“看来陛下很是看重许尚书,连皇子都去贺寿,这次必定许多王公贵族都会去,都给我管住眼睛嘴巴,别惹事,进去了只管低着头跟在我身后,明白没有?”
老七柳青如和老九柳青蓝都乖巧地点头应是。
像是想到什么,元氏又补充道:“别去招惹柳昭昭,”她指着柳青蓝,“尤其是你,给我管住你的嘴!”
柳青如不服道:“妹妹才没有去招惹她,哪次不是她自己做的不对。”
柳青蓝也委屈:“她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她呢?就是白眼狼!出嫁以后连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弄得祖母也不喜欢我们,还以为是我们不让她回来,可明明就是她自己飞上枝头了看不起我们家,自己不愿意回来罢了。”
柳青如气冲冲地附和道:“就是,我们家养了她两年,却搞得祖母与我们不合。”
元氏变了脸色,骂道:“住口!”
“到时寿宴上都是官门显贵,你父亲一个小官,没有后台撑腰,没有能得罪得起的,你们别去招惹柳昭昭,她的夫婿好歹背靠王府,以后见了她都给我客客气气的,方才那番话要是再让我听见,便去祠堂跪着!”
*
这头的柳昭昭一路上很是热闹,撞见了好几家也是要去许府祝寿的马车,街道窄,频繁让车,使得她到得有点晚。
她萝枝见了她很是热情,“你可算来了,今日来的人有点多,你估计认不全,来了许多宫里的人,我带你去落座。”
上回她们虽说了日后常常来往,但柳昭昭对于她的热情还是有点不适。
柳昭昭努力不让话冷下场来,“难怪方才路上遇到好多都要来贺寿的,路上堵了许久,这才来晚了。”
许萝枝拍了下脑袋:“我应该提醒你的才对,我爹这人特别爱热闹,好不容易五十大寿,老早就去外边说,所以很多人都会来,这一天路上肯定堵的。”
柳昭昭看着府里来来往往忙活的人影,笑道:“热闹些好,办得也很好,我不是搬到新府去了,过些日子设宴,这回来好好瞻仰学习一下。”
许萝枝道:“这次寿宴,我也帮了些忙的,到时你叫上我,我去帮你!”
柳昭昭一愣,“啊……好,好的。”
她哪敢让许萝枝来帮忙啊。
她们一时无话,过了会儿许萝枝说道:“你母亲一早就来了,只是没瞧见容曦,我这些天不是忙寿宴嘛,就没去王府了,你可知道容曦为何没来?”
柳昭昭迟疑着,最终还是道:“病得过重,现在已经起不来身了。”
容曦得的是肺痨,所以病了这么久。
柳昭昭偏过头去看许萝枝,见她笑容一滞,柳昭昭不知改怎么安慰,“许娘子……”
许萝枝红了眼眶,步子有些不稳。
柳昭昭连忙扶住她,并喊来婢女要扶她去旁边的石凳上坐着,许萝枝闭上眼摇摇头,然后站稳脚。
许萝枝叹了声,一脸疲惫道:“生死无常,唉,不提了不提了。”
许萝枝带柳昭昭入座后,便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宴席上果然很多都是生面孔,柳昭昭很高兴,省了她去笑脸相迎。
因为还没开席,柳昭昭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何时原本热闹的席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回过神来,抬头便看陛下已经在屏风对面的席位上。
她赶紧随众人一道行礼。
陛下来了,那说明裴景应该也到了。
待回到座位后,柳昭昭一直看着屏风对面,只是等端上小菜后也不见裴景人影。
她招来小竹,小声问道:“你出去打听看看,裴景来没有。”
不消一刻小竹就回来了,她在柳昭昭耳边说道:“姑爷来了的,只是进府后独自去了别去,没有同陛下一起到席面这边来。”
柳昭昭心下不安。
因为许萝枝也不在。
她想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画面。
裴景会不会是去找许萝枝了?
她的心已经乱了,面前的菜她未动一口。
她低着头,过了会她寻了个如厕的借口离开了席面。,想出去透透气。
夜里的风吹得柳昭昭的身子冷得发抖,她跟在婢女的身后,思绪飘得好远。
忽然,她看见了裴景和许萝枝,在不远处的桥上。
他们并肩走着,看着郎才女貌般配极了,许萝枝怀里捧着一个盒子,打开后笑得灿烂,一旁的裴景看了眼也笑了,十分温柔。
看着刺眼。
柳昭昭顿住了步子,带路的婢女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她很没出息地哭了,原本就还肿着的眼睛此刻难受得不行,一张小脸还白得吓人。
婢女脸色大变:“娘子可是身子哪里不爽利?”
柳昭昭难受地点点头,不再去看那一对人影。
小竹率先反应过来,扶着她问道:“要不我们先回府吧。”
因为她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是暗处,所以裴景和许萝枝都没有发现她们,下了桥之后就走远看不见了。
柳昭昭哪哪都疼。
这事她早就知道了啊,只是她一直抱着侥幸,一直拖延,一直不舍,一直害怕。
她也明白,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她拼命地想止住泪水,可伤心是真的。
坐在马车上的柳昭昭骂着这般软弱的自己,“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烦不烦?到时提和离的时候,你也要哭吗?让人看笑话吗?别哭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