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裴景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裴景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欲有风雨欲来之势,沉静得让人害怕。
这时她想起了外界对裴景的描述,她心底一怵。
柳昭昭怂了,声音极小地补充道:“当我没说。”
虽然声音小,但裴景显然听见了,脸上的冷意稍微好点。
裴景漆黑沉静的眼眸瞥了眼小竹,冷言道:“出去。”
小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担忧地看向柳昭昭。
柳昭昭点点头让她先出去。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柳昭昭也拿捏不准。
她双手撑着坐起来,余光去瞥裴景。
她低着头呆呆地坐着,等着裴景先发作。
良久,裴景才开口,他的声音比平常要冷,“理由。”
柳昭昭知道他是在问和离的理由,她想了想,“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模棱两可,彻底激怒了在暴走边缘的裴景。
他缓着步子慢慢朝他走去,但额头上青筋凸起、双目赤红,像一头胸有成竹的狼紧盯着面前的猎物,步步逼近。
裴景:“你觉得我不好?”
柳昭昭摇头,“你很好。”
裴景:“你心里有别人了?”
柳昭昭震惊地摇头,很肯定道:“没有!”
此刻她已经思考不了,这话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她心里有裴景。
裴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过转瞬即逝。
他已经走近,修长的食指微弯,挑起柳昭昭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问道:“你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那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身材高大,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着柳昭昭,压得她下意识后退躲避。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裴景察觉到她的反抗,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俯身,逼着她直视自己。
柳昭昭被迫仰视着他,下意识地委屈:“总之我说了和离,你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接受,你想怎么样?”
裴景的手微微用力,咬着牙,幽深的眼眸想要吃了她一般,半晌,他避开视线,叹了声。
裴景声音很轻,眼里闪着泪光,带着恨意,仿若被她渣了一样,“你觉得我很好,也没有变心,那是因为什么?”他自说自话,继续道,“是你厌倦了我。”
柳昭昭突然懵了,“什么?”
裴景慢慢靠近她,低声道:“在一起时间长了会这样很正常,但是没关系。”
柳昭昭云里雾里。
裴景低下头吻住了她。
男人整个力量压过来,柳昭昭被吓到了,用手撑住才勉强不让自己躺下。
下巴被捏得发疼,她被迫仰着头承受。
这个吻带着侵略,像要攻城掠地般,迫切、热烈、势不可挡。
柳昭昭连连败退,呜咽着,再快要倒塌时,伸出一只手抓着裴景的胳膊示意他适可而止。
裴景会错了意,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带着蛊惑,“张嘴。”
柳昭昭因为缺氧,整张脸被憋得红红的,得了片刻喘息,行动已经跟不上思考。
得到了她的顺从,这个吻变得温柔、深情,变得更加大胆。
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裴景低垂着眼眸看着小娘子的每一刻神态,享受着她因自己而闭着眼沉溺的表情。
等柳昭昭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知不觉被裴景抱着。
而此刻换成裴景仰视着她,她的双手勾抱着裴景的脖子,看着反倒像她主动。
柳昭昭:“……”
裴景的眼睛亮亮的,全是她、只有她。
她喘着气,觉得十分难堪。
这是什么发展?
她往右偏头,裴景就凑过来,她往左偏头,裴景也凑过来。
柳昭昭低头就能看见裴景潋滟的脸和唇,使得她羞耻地瞪着他。
“放我下去。”
柳昭昭生硬地说道。
裴景黑黑的眼眸在她脸上巡视的一圈,没有松手,偏要问她,“刚刚你也觉得很好吧?”
“我会的还很多,只是没有施展而已,外边的小郎君未必有我做得好,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柳昭昭觉得脑袋还晕得很,反应慢了许多,“嗯?”
裴景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总之,我不和离。”
柳昭昭闷闷道:“哦。”
她说东他说西,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说不到一处去。
裴景如此行径,倒让柳昭昭觉得自己是被喜欢着的。
柳昭昭顿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裴景执意不肯和离,她硬刚的话只能是自己受伤。
她心里团了一股火,她执拗起来,“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许萝枝,我要提和离就是因为她。”
裴景愣了下。
柳昭昭此刻的脸红红的,声音带着怨怼委屈。
柳昭昭更气了,也不管什么后果,使劲用手锤他,还去掰他的手,好让自己下去。
她挣扎和抵触的情绪太大,裴景怕伤到她,于是慢慢松了手,等她双脚踩地了,松松地圈抱着她,任由她锤打。
柳昭昭骂道:“装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
裴景低头便看见柳昭昭红肿的一双眼又有泪盈眶,小脸皱成一团,又委屈又愤怒。
裴景懵了。
是许萝枝说了什么?
他知道小娘子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嫁给他的。
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心中沟壑,慢慢地靠近,有时实在受不了了,会偷偷跑过去看她,再顺便顺走几件她的东西当做安慰。
要是小娘子发现真相害怕地躲起来……
所以提和离吗?
他想,一开始被许萝枝发现他偷藏姑娘家的东西的时候就该灭口的,而不是让许萝枝帮忙。
他的目光变得麻木,想着该用什么手段把人留下来。
柳昭昭打了他一下,又问道:“为什么不回答?心虚了?”
她低着头,有点难过,没了方才的怒气,“其实我没关系的,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要不是我,你跟许娘子才是夫妻。”
裴景皱眉问:“你说什么?”
柳昭昭:“你跟许萝枝之前都快定亲了,要不是王妃作梗,将我推给了你,额……”
她话说到一半,裴景用脸来蹭她的耳蜗,痒痒的。
裴景:“我和许萝枝什么也没有,当年也没有要议亲,娘子不信的话可以去问。”
去问。
就是问了……
柳昭昭此刻才发觉似乎是上了李氏的当了。
她哑口无言,尴尬地僵在原地。
偏裴景很恶意地朝她耳朵轻轻地吹了口气,笑她,“娘子是吃醋了。”
柳昭昭:“……”
她被撩得往后躲了躲,捂着脸,闷声道:“都是误会,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裴景不是个见好就收的性格,是会得寸进尺,见着有机可乘就会攻城掠地。
而且,他知道他的小娘子心里有他,还很善良。
裴景捏了捏红透了的耳垂,“那可不行,刚刚娘子可是想把我让给别人,难道娘子就没想过争取吗?”
“哪怕是我要走,你也不能让我走了。”
柳昭昭沉默了会,放下捂着脸的手,抱怨道:“没有让的好嘛?你如果心里有别人了,我当然只能退出了。而且你如果要走,我力气不如你,根本就拦不了。”
裴景:“那就让人把我的腿打断,总之不能让我走了。”
柳昭昭瞪大眼:“我是那种人吗?”
她看着裴景沉静幽深的黑眸,裴景认真的模样让她心里慢慢爬上惧意。
她忘了,裴景是这样的人。
他是在说哪怕她想走,他也不会让她走掉的。
*
接下来的这几天都很和平。
柳昭昭甚至觉得有些诡异。
和离的事情被彻底翻篇,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裴景也都是很早就回来,他看书就让她在一旁坐着陪他,他写字就让她磨墨。
这些也都罢了,关键是柳昭昭去厨房备菜他也要跟着去。
柳昭昭:“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裴景行军打仗,吃的糙,想来也不会做饭。
柳昭昭把他往外推,裴景才不情不愿地走了,柳昭昭这才得了空,松了口气。
她觉得裴景变得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
小竹凑过来悄咪咪地跟柳昭昭说:“我觉得姑爷好像有点粘的意思。”
柳昭昭思考了很久,“我觉得好怪呀,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用完晚膳,一般柳昭昭忙完后就坐在窗前吹凉风,跟小竹聊聊天或者看看话本,到点儿了就去睡。
可现在,裴景会拉着她一起搞一些娱乐活动。
她琴棋书画都不太行,见裴景有兴致,不好驳他的面子。
前天晚上,他主张给她画幅画像,昨儿晚他就马上让她也为他画一幅。
说有来有往才好。
说来惭愧,柳昭昭画得歪歪扭扭,景物画得一般般,人物就几笔简单勾了一下,大致能看出是一个人。
而裴景画的她那就是细致入微,每一笔都惟妙惟肖。
柳昭昭感觉受到了侮辱,一整日都不是很开心。
今晚上裴景喊她下棋。
苍天大地啊!
柳昭昭很是为难:“我就不会下棋,以前夫子教过我,但是我笨,总是输。”
裴景很谦虚:“没事,我水平也不行。”
柳昭昭:“……”
谁不知道他是下棋高手啊,曾被圣上夸赞过,享誉京都。
不过很是久远的事情了,当时的裴景还未考上进士。
柳昭昭妥协道:“那就来一局。”
反正肯定是被秒杀,一盘也下不了多久。
柳昭昭对落子根本不知道算,就挨着裴景下的棋子放就行。
期间柳昭昭跟裴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裴景:“今日林石派人传信来,到离京都五里远的驿站了,算算时间,明日该到了。”
算算时间,这一路上走的时间可够长的。
柳昭昭点点头:“明日我早些起来去准备准备。”
裴景:“没有必要,我阿娘不讲究这些的,反正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到时带她去就行了。”
末了,裴景又补了句,“阿娘脾气很好,好相处的,一直念着想见你。”
柳昭昭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阿娘她喜欢吃什么或者喝什么,我先备着,到时舟车劳顿,到了家就好好休息休息。”
裴景想了想,摇摇头,“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长大之后也只有书信来往。”
柳昭昭:“以后住一起,习惯爱好什么的,慢慢就知晓了。”
裴景忽地掀起漂亮的黑眸看她,眼里慢慢蓄满笑意,问她:“娘子有什么习惯爱好?”
柳昭昭拿棋子的动作一顿,一下子被问到了。
还不等她回答,裴景便思索着说道:“娘子贪凉怕热,大冬天的也喜欢踢被子,还有喜食辛辣,不吃内脏、肥肉,一些气味重的素菜也是不吃的。”他顿了下,“习惯嘛……每回你受不了我的时候,我只要亲亲你,你就会把底线一退再退。”
柳昭昭吃惊地看着裴景,“你在说什么!没有事情!!”
说完,她回想了一下,脸色都黑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柳昭昭自己一直都是没有发现的。
看来她是被完全拿捏住了。
裴景微微眯眼,眼神瞥向她,“这好像不是习惯,嗯……”
他还思考了起来。
柳昭昭恨不得把面前的这盘棋给掀了,囧得她无地自容。
裴景坏心眼地问她,“娘子说说我有什么喜好习惯?”
柳昭昭想了想,故意道:“我不知道。”
裴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柳昭昭都觉得困了,一盘棋还没下完。
在她又落下一子后,裴景笑着道:“恭喜,是娘子赢了,我甘拜下风。”
柳昭昭一下子就哆嗦醒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落满棋子的期盼,一阵头疼,“什么?”
她算子算了半晌也没算明白,还是裴景手把手地教她数她才数清楚。
柳昭昭:“……”
这都能赢?
她随便乱下的呀。
根本不可能赢。
除非……
柳昭昭面带不悦:“你这太过分了!你不能放水呀。”
真是难为他了,别人都是想着怎么赢,他倒好,想着怎么输,还是输给一个不懂下棋的人。
裴景目光闪躲,“想着你这把赢了,下回喊你,你不就还要来。”
柳昭昭看着他,觉得他真的太怪了!
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寻着幌子来找她说话。
而且他们以前很少亲吻,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开的头,之后裴景总喜欢吻她。
她不自觉地红了脸。
下回他再亲,她就咬!
疼了就能记住,下次就不敢再犯。
柳昭昭现在在心里气势汹汹,可裴景哄她时,亲了亲她,她那怒气又自己缩了回去。
柳昭昭:“……”
*
赵清月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除去她坐的马车,后边还拉了三大车,十多个丫鬟去帮忙搬,愣是搬了一个时辰。
小竹看见还有一车不见人去搬,便吩咐人去,林石见状制止道:“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这一车的东西,先不搬。”
小竹疑惑地问道:“啊?为啥呀。”
林石:“我也不知。”
小竹:“那里边装的都是什么呀。”
林石:“听老夫人说过一嘴,好像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和她的全部身家。”
小竹搞不懂了:“那前面两车呢?”
林石竖起大拇指,忽然压低了声音:“知道我们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么?就是因为老夫人好赌,那两车都是一路上赢的。”
*
赵清月如今虽老了,仍可见当年秀丽姿色,一身富贵衣裳首饰,显得财大气粗。
所谓财气养人,或许是真。
柳昭昭安排她到西院去住,那边风景好,朝阳,院子也宽敞。
如同裴景说的,赵清月见了柳昭昭笑得嘴角就没下来过。
赵清月将头上的金钗子取下来戴在柳昭昭头上,笑着说:“长得真好看,这簪子配你!景儿真有福气,娶了你,而且自从你们俩成亲之后,景儿的仕途一下子就通透了顺畅了。”
柳昭昭谢过礼,道:“跟我也没有关系,都是将军自己去一刀一枪地挣来的。”
赵清月直摆手:“若不是有你,他也不会如此拼命。”
柳昭昭还没组织好话呢,赵清月又说道:“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京都,日子不好受,还好有你,他才活得像个人样。”
“你们都成亲三年了,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呀,我都等不及了。”
赵清月思维跳跃的很,柳昭昭都跟不上,基本上赵清月说一句柳昭昭再跟着说一句。
一搭一喝地,柳昭昭费了老大的劲才不让话场子冷下来。
忽地,赵清月拉着她小声问道:“会打牌九不?”
柳昭昭都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
这是想邀她吗?
可她不是很会打呀。
为了未来婆媳关系,柳昭昭咬咬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