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温梨觉得差不多可以时,已经是后半夜,温梨困得哈欠连天,才招呼他上岸。
给他拿的新衣服是温梨前两天在路边买的,本来是想自己有个替换衣服,现在看来他那件衣服肯定是不能再穿,就把这件衣服给他。
温梨教给他怎么穿衣服,递给他之后就别过身子,虽然温梨此刻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但还真没打算把他当儿子养。
“你,穿好衣服,然后用这个把头发弄起来,我明天买把剪刀给你剪一剪。”温梨递给他一个自己拿布条做的简易头绳,看他满脸狐疑,显然是没懂什么情况。
在温梨的悉心指导之下,他当着温梨的面把衣服脱了然后甩了甩头发,可谓搔首弄姿,风情万种。
温梨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温梨老脸一红,上去就想给他一拳,被他一把握住。
湿漉漉的头发,遮住半边眼睛,像出生的小鹿,带着对世界的好奇,直勾勾的盯着温梨。接着,他把温梨的手放在他自己头上,摸了两下,然后放开。
风吹过,春水微漾,温梨直打哆嗦。
“赶紧穿你的衣服吧!”温梨搓着胳膊,重新坐回火堆旁,他在旁边旁若无人的换衣服,但怎么也穿不好衣服,歪七扭八的。温梨手扶额,这还真是得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大。
她起身上前,想帮他把衣服整理好,才发现他胸前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像是层峦起伏的山峰,充满着沟沟壑壑,细看下来,皮肉翻滚,每一处皮肤都爬行着无数条长蛇一样,狰狞地叫嚷着。有些伤口年头久,暗红色遍布,像是从地狱里吐出的火信子,有些伤口明显是新近,长出的新肉粉嫩的像婴儿的皮肤。
每一道都像一张喊叫的嘴巴,在诉说当时的疼痛。温梨崩溃的把他的上衣扒下来,发现不光是胸前,他脖子以下,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所经历的伤痛,都比温梨刚刚看到的还要凶残。
她双手捂着嘴巴,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胸口像是放了一块巨石,有人用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震得她耳膜如针扎一般疼,随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那一瞬间,温梨停止了思考,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样一个人,仿佛痛苦和磨难就是他的家常便饭,而他从没有和任何人喊过疼——也许他喊了,喊得久了无人应,他便开始麻木了,便沉默了。
“你疼不疼啊……”温梨满眼心疼,这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可如今她能做的,能说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他好像听懂了温梨的话,瞳孔猛地收缩,眼底有道凌厉的光闪过,幽暗的眼底瞬间充满怒火,上唇拉开,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声唔鸣,他双拳紧握,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把敌人扑倒撕碎。却在看见温梨眼泪的下一秒,那些仇恨、愤怒、凶狠全都消失不见,他又变回温梨认识的那个流浪小野人。
“没事,没事……”温梨不知道是在劝说自己还是在告诉他,“没事,都过去了,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不怕……”其实前路在哪温梨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但这句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像是某种使命一般,他遇到她,她带他走向正常生活,“一切都过去了……”
温梨轻轻摸摸他的脑袋,给他穿好衣服,又把头发用头绳扎起来。
那是温梨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白皙得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皮肤,不谙世事的脸庞配上此刻十分警惕的双眼,画风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的少年十分俊美,像是躲在暗无天日的阴沟里,第一次见到太阳的少年,对世界充满着好奇,又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惊恐地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两种极致的反差在他身上体现。
他穿着粗布麻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候上帝就显得格外公平,给了他一张白吃白喝的脸,却没给他一个能发挥的脑子。
穿好衣服,温梨准备睡觉,就听到:“咕噜……咕噜……”
望着眼前这位吃了那么多这会儿就开始饿的人,温梨想,呃……怎么不算是白吃白喝呢?
温梨:母单,但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儿子。
没办法,温梨找了根木棍,准备干起抓鱼的老本行。
他一见温梨拿起棍子,大概是想起那次陷阱被温梨打昏过去的经历,立刻吓得蹲下身子,双手抱头。温梨还奇怪这次怎么不跑了,他的头埋在双腿见,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婴儿的哭泣,又像小狗在委屈。温梨想到当时用木棍打他的时候,心里一阵愧疚,解释道:“那次我打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这次我不是要打你,是准备抓鱼!”说着朝他比划抓鱼的姿势,“你不是饿了嘛,我去抓鱼吃!你看!”
他双手揪着耳朵,缓缓抬头,脸上仍然挂着惊恐的表情,面如土色,嘴唇发白,看到温梨拿着棍子下河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温梨在水里扎了不知道多少下,次次都是空气,不久前吃的一丁点饭,现在全都消化完,累得扶着棍子在那里气喘吁吁。
正感叹着养孩子有多不容易时,猛地看见一个黑影飞过来,温梨吓得险些坐在水中。
定睛一看,那黑影不是刚刚那人又能是谁呢?温梨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饿得出现了幻觉。这么直观感受小说里才能出现的功夫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其实很多时候,温梨都是不确定这是真实的,知道看到了这些,眼前的场景是连吃菌子都幻想不出来的画面。
只见他停在半空,轻飘飘的像团雾气飘然而站,伸出手掌往水中一劈,脚尖轻点睡眠,如履平地一般走回岸边的那一瞬间,他劈过的平静水面泛起层层波浪,而后陆续浮上来几条鱼,皆翻白肚。
温梨望着这一幕,一脸不可置信。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然后看向岸边那个少年,眼睛直冒星星,仿佛找到了长期饭票——有这本事扛麻袋肯定可快了!
温梨用棍子把那几条鱼聚拢过来,抱在怀里,准备上岸烤着吃。路过少年身边,她情不自禁的拍拍他的脑袋以示鼓励:“干的不错,继续保持!”
说罢,便按从前的方法把鱼处理了,插上木棍开始烤,虽然没有盐,但是能填饱肚子。
少年很听话,乖乖的蹲在温梨旁边。
温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他睡在自己脚边,看着他像个小狗似的蜷缩着身体,温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小家伙还挺乖。
温梨一动,他立刻醒了,双手握拳,警惕的望着四周,张着嘴巴,时刻准备着撕咬别人。
她想,这可能就是应激反应。从那些伤口当中大概知道他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样从那些苦难中坚持下来的。
他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并无动静才安心的蹲下。
“你有名字吗?”温梨问道,想着以后要是把他带在身边,总要有个名字方便些。
他茫茫然的盯着温梨。
嗐,瞧这少年的样子,可能连她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温梨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们老家有很多充满希望又振奋人心的诗句,但如今我看到你就想到‘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从今以后,你便叫温茶吧,我是温梨,你是温茶,吃的喝的都有了。”
温梨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连呼吸都是自豪的。经过昨夜种种所见所想,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大人。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是温梨想对他说的话,从前种种事情已经过去,过去无需怀念,也不用铭记,把握好未来的青春年华。也是温梨想对自己说的话,沉淀于过去,终是在背叛未来,他也需要趁着青春年华,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走吧,温茶。”温梨赶着小毛驴,打算进城。既然那一拨人已经在城里没有踪迹可循,她也能去打探一下他们往哪个方向前行。
温茶显然没有适应自己的新名字,仍然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突然看到温梨离开,以为他又是被抛弃的那个,被他压在记忆沼泽里的猛兽,想要冲破牢笼,不断抨击着他的心脏,体内压制不住的欲望即将喷薄而发!
他双手成爪,目露凶光。
“走啊,傻站着干什么?”温梨走过来拉住他,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像他过去吃的无数药丸一样,加固了他心里的牢笼,困住了那里的猛兽。
他像一个木偶一样,任凭温梨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温梨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情绪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心只想着等会去城中怎么打听那些人的去向,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他们,探清楚他们究竟是何人,和绑架或者追杀她的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两人赶着驴车往城里走。
城中每天都是一个样子,热闹得很。温茶明显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蜷缩着身子坐在温梨身边,头发埋进肚子里,整个人卷成了个球状,看着十分诡异又滑稽。
纵使这样,他也没想过从温梨身边逃走。
常人的骨骼根本不可能收缩到这种地步,有些人看着新奇,会忍不住瞧上两眼,可坐在他身边的温梨,能感觉到他因无措而颤抖的身体,联想到他身上那些伤,顿感心疼起来。
温梨往他身边靠靠,直到贴着他的身体,她抚摸着他的背,柔声说道:“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
温茶的颤抖变小了几分。
真是个胆小又别扭的小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换榜日了,不知道能不能上榜,能不能上个好榜啊啊啊啊啊啊啊
写文哪有不发疯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喜欢温梨啊,我一定能把她写好的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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