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方知涯并没有过多责备江昊二人先斩后奏,只是心里想着那个图案究竟是谁画上去的。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成想就在他们去打探阿和消息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伙人。
这次倒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是撞到了他们在行凶。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姑娘在城外官道上走着,便被虏了去。
当时身边并无其他人,方知涯看着江昊那魁梧挺拔的身材,和满脸的胡子,再次想念阿和起来。若是阿和在,这姑娘怎么也不会轮得到他。
江昊看着穿着邻家顺来的衣裙,头饰也粗粗一换,未着粉黛便已倾国倾城的方知涯,第一次觉得愧对王爷。
堂堂一朝王爷,如今为了解救这些姑娘,竟然以身犯险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而这些,本来应该是他的任务。
为了素不相识计划之外的人员能牺牲如此地步,不愧是他誓死效忠的主子爷。
就这样,方知涯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背着包袱当做是外来寻亲的路人。
其实这个时候方知涯也已经准备好了备选方案,
事实也与方知涯所想相差无几,只是天助他也。
本来干这种事情的人,总会小心防范,并且在不久前刚折了几个兄弟和一批货,总归是要慎重一些的。好巧不巧的是,在运货回来的路上,不知道虏来的身娇体贵大小姐受不了这种长途跋涉,死在了半路,这样这批货就比原定的少了一个。
他们正准备如何向二当家交代时,正巧遇到了独行的“方知雅姑娘”,几人一商量,不费吹灰之力便掳走了他,正好填补了空缺,免受二当家一番苛责。
至于他怎么来到这里的,大概经历应该比温梨好受一点,全程没有跋山涉水。因为他一上来就被“迷晕”,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迷药药劲太大,他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意志支撑着勉强清醒,还是被装进箱子,带到了这里。
温梨的经历补全了他这一路上的空缺。
只是不知道江昊那小子有没有把他跟丢。
温梨看着眼前这位一米八几身影看似淡薄但仔细一瞧全都是肌肉的猛男,感叹现在山贼做到这份上还能做大做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这模样也能被认作做是姑娘,那得是吃了多少细面精米才能出落成这般大姑娘啊。
这届山贼质量堪忧,智商也很捉急。
“然后他们就信你了?”温梨探着脑袋,这山贼才真正的分不清是敌是友。
“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相信了,不过他们正好缺人,而我言行举止与其他女儿家无异,无非就是高大了许多,我便柔弱几分就可。”方知涯平生虽未近女色,只是身在朝堂,身边难免莺莺燕燕,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举手投足间可都是贵家女的做派,那些人白捡了个有身份的大便宜,还不偷着乐吗?
说话间,他的骄傲仿佛已经尽数体现。
温梨也搞不懂男人的胜负欲为什么连这么奇怪的地方都会展现。
“几日下来,我已经是那些姑娘的主心骨,她们其中不乏有寻死者,但都被我劝说下来。”
怪不得呢,骄傲在这里呢。也不怪他骄傲,谁能从虎狼口中救下这些人的性命,都应该骄傲。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温梨问道。
“他们说带过来的大夫病了,让女子伺候总归是细心一点,那些姑娘都害怕的不行,我便过来了。”方知涯解释道,那些姑娘刚刚经历了如此大的冲击,并且每日被迷香熏着,清醒的时间实在有限,照顾人是肯定照顾不了的,虽然方知涯打从出生起就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但好在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我没想到大夫是你。”方知涯说道,当看到温梨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感到惊讶,不过旋即想到在这个布局里,来的人也只能是温梨。
“怎么,是我你很是失望?”温梨有心捉弄他,调节一下气氛。
“但你是每条道路的最终结果。”方知涯回身望着她,眼神坚定,语气毋庸置疑。
不知怎地,虽然明明知道这不是一句情话,但温梨还是狠狠触动了。当然,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已经几日未梳洗打扮的女装模样就更好了。
温梨老脸一红,问道:“什……什么……意思?”
“你一想便知。”
方知涯只是轻轻一点,温梨便全都明白了,从她开始进入虎峰寨,另一个局也随启动,只是没曾想,他们撞到了一起。
“这里很可能跟温茶有关系。”温梨凑近些,轻轻说给他听。
这点倒是在方知涯的意料之外,没想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
在温梨被绑进入虎峰寨之后,关于温茶的事情,方知涯还是派人去打听过的,毕竟温梨冒着生命危险,而他也确实应承下来此事,自然要尽心尽力一些。只是他派出去找线索的人,遍寻不获,正愁怎么跟出来之后的温梨交代,没想到竟在这里知道了消息,不由得心中一喜。既然此事与他绕不开,他索性铁了心管了。
“怎么说?”方知涯也难得好奇,一直在虎峰寨的温梨如何能得到温茶的消息。
温梨便把那日如何撞到廖宝驹,又是如何确定廖宝驹便是那日掳走温茶的情况与他说明。
方知涯听得眉头紧锁,难以想象在他触及不到的虎峰寨,温梨一个人在面对全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时如何费尽心思的活下来。自己这样把一个无辜之人拉下水,真的是对的吗?
“胡闹!”方知涯有些愠恼,“万一那个廖宝驹认出你来,你又如何自保?”
认识方知涯这么长时间,这是温梨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恼怒的神情,平常就算江昊那个没头脑的办点无脑之事,方知涯也只是无奈,很少动怒。
温梨一时有些惶恐,“没……没事的,那日他肯定是奉命来抓温茶,温茶不好对付,他们的注意力肯定都被温茶吸引,很少能注意到我,再说了,当日我是农夫装扮,如今我是大夫装扮,天差地别,他们不会想到的。”
当日温梨穿着短衫窄裤,和方知涯爬了一夜的山,再加上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一副流浪儿的状态。见廖宝驹时,她粗布夏长衫,一副书生模样,再加上不知名的农夫和名满天下的神医身份,如此之落差任谁也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故而她才这么大胆。
温梨旁的没有,就是天生一副好嘴巴,这么三说两不说,方知涯面上的愠恼之色总算得以缓解。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是不想让旁人猜中自己的心思。
如今他听得温梨这样说,一方面是后怕自己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伤其性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今的温梨已经成为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温梨有什么好歹,他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做一次局。
“你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据方知涯所知,他们这伙人的这项生意,至少持续的有十年之久。这十年里他们必定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并且有自己的一套运营模式。
他们虏来的姑娘,大都是穷苦人家,或者亲眷不多,又或者如他这般行走在路上的姑娘。
穷苦人家报官无门,就算官府接收了,战乱年代丢失人口也是常有之事,无头悬案更是枚不胜数。
亲眷不多便无势,往往闹到最后便不了了之。
荒郊野岭之地丢失的姑娘就更好办了,满山豺狼虎豹都是凶手,遍地悬崖峭壁皆是帮凶。
方知涯承认温梨是有寻常人不曾拥有的智慧,但他毕竟涉世未深,虽然对恶有一定的理解,但还是流于表面太过片面。他不想温梨将来以后在这上面吃亏。
这点温梨还是知道的,他们能让虎峰寨硬生生独立于两国之间,肯定是有过人的本事只是当下那种情况,温梨只能这么做,她也怕机会稍纵即逝。
“温梨,你得明白,所有计策和谋划的实施者都是人,人命应该走在所谓的计策和谋划前面,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方知涯像个勘破天命的老者,在向温梨讲授他望向人间无数滚滚滔滔之后所顿悟的真理,那么循循善诱,娓娓道来。
如果计划有变,计划一定没有人命重要。
温梨被他与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完全脱轨的超前思想感到震惊,怪不得他身边聚集了那么多甘愿为他赴死的勇士,也明白了在虎峰寨为什么阿和会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成为他计划里的一环。
温梨不仅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她这么费尽心思的救温茶,目的真的会如方知涯这般清澈吗?
她救温茶,是被他被抓前那蓄满眼泪的眼睛迷惑,还是深思熟虑之下,在这乱世里有了温茶的绝世神功护体,她定能躲过那些追杀,求得后半生安稳?
她救温茶,是把他当做亲人,还是另一种方式的筹码?
温梨一时哑然。
仿佛是从刚才的震惊中幡然醒悟,许久之后,她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
她要救温茶,那不是她的筹码,那是在绝境中给了她希望的亲人。
他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