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秋石在战场失踪后,顾宸煜已经连续好几日不曾合眼。
沈秋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关山口附近的一座山林中。
将士们只隐约记得那日夜里沈秋石的营帐中似是发生了打斗,帐中混乱不堪,可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沈秋石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口齿不清的痴儿。
顾宸煜意识到他们口中的痴儿应当指的是牟星,于是加派人手在那座山头反复寻找,终于在几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找到了牟星留下的记号。
顾宸煜顺着记号一路往西,直至入了夏国。
顾宸煜这才确定,沈秋石应当是被夏军抓住了,而抓他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对方的绥王。
他的夫人在他离开期间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一边用兖城做诱饵诱使敌人攻城,一边派出最精锐的一支部队直达夏国的皇城。
为了防止代扈城的兵力短时间内回城支援,还暗中派了两只小队绕道前往,拖住他们。
如此精密的布置,让原本处于下风的梁军一举翻盘,瞬间在这场占据主导地位,梁军也由被动挨打变成了主动出击。
若不是段成均私自出城着了绥王的道,他们此刻应当已经在夏国的国都脚下,计划着如何攻入皇城内部了。
顾宸煜对战争的结果如何倒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究竟被绥王带到了什么地方,牟星留下的标记到了夏国的某个地方便中断了,他们一行人又变成了无头苍蝇。
这时,原本派去绥王身边的探子忽然递来情报,说绥王带着一小队人马率先赶往了夏国的皇城,而在此途中,绥王本人竟离队了。
探子不敢打草惊蛇,只得到消息,绥王是要往夏国的戚城去,具体在戚城的何处落脚,他没能查探出准确信息。
但这对于走投无路的顾宸煜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顾宸煜立即带人快马加鞭地赶往戚城。
与此同时,戚城城中的一家客栈中,沈秋石将一张药方交给店小二,让他帮忙去抓药。
这张方子还是阿达来给小孩子看病时写的,用的都是夏语,沈秋石能看懂的不多,但能认出来其中几味是治疗伤寒的药。
好在当时沈秋石出于戒心让阿达来多写了一张交给自己保管,阿达来并未拒绝。
店小二听着他蹩脚的口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长相,见来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似是神仙中人,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匆匆应下,接过沈秋石手中的药方便往药房赶去。
抓了药,还体贴地给沈秋石煎好,然后端到了沈秋石的房中,顺便还附上一小碟的蜜饯。
沈秋石很感激地同他道谢。
赶了一夜的路,牟星累坏了,此刻正呼呼大睡。
旁边的小孩子发着烧,也闭着眼,但睡得很不安,时不时地发出两声梦呓。
沈秋石将小孩子抱进了怀里,扶着她,用勺子一点一点地给她喂药。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小女孩儿微微睁开了眼,轻轻喊了一声:“娘亲……”
沈秋石将她颠了颠,轻哄道:“乖,把药喝了,喝了药就能好了。”
小孩子发出了哭腔:“苦。”
沈秋石望向旁边的蜜饯,拿了一颗塞进她的口中,小孩子尝到了甜味,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散开来。
见她不那么抗拒了,沈秋石这才拿着勺子继续给她喂药。
可小孩子一尝到苦涩的味道,又开始哭泣抗拒,沈秋石只能一边哄一边喂。
直至喂完,一碗药洒了大半,蜜饯也吃的不剩几颗。
沈秋石替她擦了擦嘴角,将她放回床上,药效渐渐起了作用,小孩子再次沉沉睡去。
另一边,卢钲兴冲冲地敲响了顾宸煜的房门,激动道:“主子,找到了!”
房门被打开,卢钲立即上前给顾宸煜行礼:“我们在戚城,找到了牟星留下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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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石在戚城城中逗留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小孩子的病终于好了,不烧了也不咳了。
牟星急的要死,阿达来的手下已经在满城搜人,他们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在得知是因为那个比他还小的“小人儿”导致的,好几次趁着沈秋石不注意,想把这“小人儿”偷偷抱出去丢掉,都被沈秋石发现并制止了。
牟星被沈秋石罚跪了好几次,沈秋石跟他解释,说这个小孩子也是梁国人,是被夏国人抓过来的,小孩子很小也很可怜,他们要照顾好他。
牟星一如既往地听不懂。
直至沈秋石跟他说小女孩儿是他的妹妹,牟星才仿佛触动了开关,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道:“妹妹?卢大哥?”
沈秋石见他提到卢钲,立即点头:“对对,就是卢钲跟你的关系,卢钲是大哥,你是弟弟。你跟这个孩子呢,你是大哥,她是妹妹。所以你要照顾她,保护她,明白吗?”
牟星歪着脑袋,眉头微皱,很显然一副费解的模样。
沈秋石找来三个小人,分别代表着卢钲、牟星,跟小女孩儿。
又拿起一块儿糖饼出来,牟星一见到糖饼,眼睛瞬间就亮了。
沈秋石将糖饼放到“卢钲”那个小人儿手中,解释道:“你看,‘卢大哥’要照顾弟弟,所以,他把这块儿糖饼给了‘牟星’。”
沈秋石捏着小人,让小人将手中的糖饼递给了另一个小人。
旋即又道:“同样的道理,‘牟星’是小女孩儿的哥哥,哥哥要照顾妹妹,所以‘牟星’舍不得吃,又把糖饼给了妹妹。”
沈秋石捏着“牟星”的小人,将他手中的糖饼递给了更小的那个小人。
牟星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沈秋石。
沈秋石:……
好吧,看来还是不懂。
沈秋石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将糖饼递给了牟星。
牟星面上一喜,赶紧接了过来,抱着糖饼便开始啃,像只小松鼠。
小女孩儿躲在沈秋石的身后,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小孩子放下了戒心,对沈秋石很是依赖。只是她病好就不说话,无论沈秋石怎么哄都不说。
沈秋石担心是不是连续发烧给她烧坏了,想着等回到兖城后得让徐维好好给小孩子看看。
不过好在小孩子对事物的认知还是清晰的,不曾像牟星一样,变成一个痴儿。
牟星啃了一会儿糖饼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将剩余的糖饼从嘴里拿出,捏在手中渐渐拧起了眉头。
他望向沈秋石,喊了一句:“娘?”
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两分苦恼的意味。
沈秋石微有些诧异:“怎么了?”
牟星竟然抱着糖饼叹了口气,旋即轻轻伸出手去,将剩下的半块儿糖饼递给了沈秋石身后的小女孩儿,颇为真挚地叫了一声:“妹妹!”
沈秋石为牟星这一系列的动作神态感到震惊。
所以牟星这是,读懂了自己方才的意思?
沈秋石瞬间泪流成河。
然而余光瞥见那只被牟星啃得满是口水的糖饼,又忍不住扶额。
你要是想分享给妹妹,那你倒是早分享啊,啃成这样再给人家可真是……
沈秋石正尴尬得想给牟星找说辞,就见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儿居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那只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糖饼。
沈秋石:“!!!”
牟星高兴得手舞足蹈,对沈秋石道:“娘,妹妹!”
沈秋石:……
挺好的,就是能不能别再叫自己“娘”了,他真的很尴尬。
这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夹杂着人群的尖叫。
沈秋石瞬间警觉,这几日阿达来的人找他找的勤快,几乎全城搜捕,这动静,极有可能是那群人搜捕时发出的。
他打开窗户露出一个缝隙向下查探,发现不是搜捕,而是有几人在集市纵马。
马匹的速度极快,丝毫不顾及集市两旁的商贩以及道路上的行人,因此人们才吓得尖叫。
沈秋石提起的心不免松了松,正准备关上窗户,却忽然注意到什么,眸光骤然一缩!
骑马的约莫四五个人,个个魁梧高大身躯凛凛,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服,头戴银冠,模样格外俊俏。
双眸光射如寒星,胸脯横阔如山河,不是他的丈夫顾宸煜又会是谁!
一瞬间,沈秋石以为自己看错了。
牟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娘,主子!”
沈秋石一惊,再仔细去看时,一行人正好行至客栈下方,马蹄砸过路面,扬起一片灰尘,遮挡了部分视线。
沈秋石感觉自己胸腔内开始乱跳,他转身一把抓住牟星,确认道:“你也看到了是不是?我没有看错,那确定就是顾宸煜是不是?”
牟星却只是指了指窗外,重复了一句:“主子。”
窗外只剩下几人远去的背影。
眼见着顾宸煜越行越远,沈秋石干净利落地抱起孩子,就要下楼去追。
牟星却在此时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打开窗户运着轻功从客栈跃出,跳到隔壁房子的屋顶上,沿着街道的方向在屋脊上快速向前疾行。
沈秋石怀中的孩子都快颠掉了,小家伙拼命抓紧他的衣服,头埋在他的胸口眼睛紧闭着。
又见街道上好多人都在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还有几道明显不是行人的视线。
沈秋石心中顿时一紧。
这会儿是白天,牟星扛着个大人在屋顶上来回蹦跶目标实在太显眼,很难不引起众人的注意。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牟星从屋顶上下来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顾宸煜!
牟星运着轻功从屋顶走,竟然追上了快马疾行的顾宸煜!
“娘,主子!”牟星欣喜道。
“是,我看到了。”沈秋石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余光却在此时瞥见身后追上来的几名身手不凡的汉子。
“牟星小心!”沈秋石大喝一声。
牟星立时往后一个翻身,躲开了飞射而来的暗器。
身后的人又丢出长锁,企图将前面的人捆住。
牟星顿时猛力一踏,身子轻盈一纵,锁链从他的身下飞过,扑了个空。
被几个人这么一阻拦,牟星追人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沈秋石看着原本快追上的人马又渐行渐远,焦急地喊道:“顾宸煜!停下,顾宸煜——!”
此时,正打算拐入另一条街道的顾宸煜忽然勒紧了缰绳,身后的几人也被迫跟着停下。
卢钲忙道:“主子,请问发生了何事?”
顾宸煜伸手打断了他:“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
“我听到了夫人的声音,夫人在喊我。”顾宸煜拉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不会有错,是夫人在叫我,你们听到了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卢钲回道:“主子,不若我们在此地休息片刻。您已连续赶了两日的路程,一刻都不曾合眼,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顾宸煜却厉声道:“我真的听到了!确实是夫人的声音,夫人在叫我,他在叫我的名字!”
卢钲还愈再说什么,风中果真传来了一道喊着顾宸煜名字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几分急迫,但音色却有两分熟悉。
卢钲动作一顿:“属下也听到了,确实有人在喊主子的名字……”
卢钲本想再去辨别,可那声音又不见了。
“是夫人!”顾宸煜肯定道,“夫人就在附近,他一定就在附近。所有人立即去找,下马去找,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去找!”
“他定是被人绑架了,绑架他的人一定就将他藏在了这附近!”
不远处,沈秋石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
下马做什么,他们不在屋子里,他们在房顶上,房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如既往求个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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