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沈秋石跟顾宸煜成婚，沈秋石身子亏损得厉害。成亲当晚只来得及掀了盖头，合卺酒都未曾喝，便倒下了。

顾宸煜也不气恼，反而还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照顾，直至沈秋石痊愈。

顾宸煜曾照顾他的方式之一，就是给他念书，念的便是著名的两大淫/书《宜春香质》与《弁而钗》。

沈秋石至今都忘不了那其中的香艳场景，偏顾宸煜还念的绘声绘色，以至于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生生给惊好了。

眼下顾宸煜给他写的这封信，前两张内容尚且正常。

说什么他思念沈秋石了，忘不了那天同沈秋石亲嘴，若是可以，以后还想多亲亲。

又说什么，让沈秋石别担心，他成功到达知州府府衙，州府是个快五十岁的人了，胡子都白了一大半。老东西看他年轻，当他是小孩儿，说话打哑谜试探他，他没上当。

还说什么，他这两天赶车很累，要是沈秋石能抱抱他就好了。他今晚睡不着，浑身燥的厉害，满脑子想的都是沈秋石，想沈秋石的嘴唇，想沈秋石害羞的表情。

然后，画风就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顾宸煜的狂草也越发地张狂，说什么，他想同沈秋石睡了，想同沈秋石做那种事情了，又问沈秋石记不记得涂遇之与赵生，说他们之间玩儿的那些招式可野了，等寻到时候，他跟沈秋石也要试一试。

再然后，便是那些所谓的野招式了，只不过名字换成了他跟沈秋石两人。

沈秋石读着那些污言秽语，好似顾宸煜在他耳边念淫/书，那活色生香的场景直叫他脸红脖子粗。

沈秋石读到第五张便拍了书案，读不下去了。

果然，他就不该指望顾宸煜写的信件里能写出什么好词来。

然沈秋石还不死心，在桌边端坐了片刻后，又拿起了书信，忍着那些脏他眼睛的词汇继续读了下去。

结果越读越火大，读到最后，顾宸煜竟然还有脸，说希望他能回信。

回信是吧，好！

沈秋石正满肚子火气，直接铺了纸笔，大骂道：无耻之徒，其无后乎！

想想又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结果他自己又越写越气，最终直接用白话写了一句：我看你他妈就是不要脸，你去死吧！

气冲冲地写完，气冲冲地封好，气冲冲地扔到卢钲怀里。

卢钲瞧着他要吃人的表情，一脸懵逼。

这……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发生何事？

夫人动作这么快，连回信都写好了？

因为顾宸煜的这一出闹剧，沈秋石将自己关在营房许久，等脸上的热度完全退了才敢出去。

结果这一日不知是怎么搞的，心思老不能集中，在骑兵营练习骑射的时候还脱了两次靶，惹得沈秋石心中郁闷不已。

一定是顾宸煜害的，他今日就不该读顾宸煜的书信，顾宸煜那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这边不正常，连带着步兵营训练的穆衍也知晓了，中午在伙房用膳的时候，穆衍便凑了过来，问他今日是怎么了。

自那日端午汝归庙一别，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似疏远很多。

穆衍知道沈秋石聪明，猜测他应当已经知晓，那几日他告假出营是说了谎。

但沈秋石不曾来找他兴师问罪，他便也不主动戳破，二人不远不近地在军中相处。

沈秋石抬眼见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无事。”

穆衍点了点头，又道：“是因为顾宸煜吗？”

沈秋石的目光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扫向对面的人。

穆衍好似没有看到，笑了笑：“不管如何，我不希望你因他影响战事。今日只是在训练营射偏了两支箭，尚且不算什么，可若在战场上三心二意，那可是要影响战局的。”

沈秋石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悦，但穆衍说的又没有任何错，他无法反驳。

默了片刻，他浅声答道：“不必你提醒，我心中有数。”

“但愿如此。”

穆衍吃完了欲离开，转身时又想到了什么，道：“下次你同他呷唇咬嘴时，还是选个僻静一些的地方把，在军营里，影响不好。”

沈秋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穆衍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沈秋石看着眼前的饭食，忽然就没了胃口。

穆衍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那日他跟顾宸煜亲吻，被人看到了？

可他们分明在很隐秘的地方，为何会叫别人的发现。

沈秋石心中羞的要死，捏着筷子在碗中乱捣。

以后绝不跟顾宸煜亲热了，顾宸煜如何胡搅蛮缠都不跟他亲热了，真是丢死人了。

直至姜雪来端了一碟子盈润的糕点来，沈秋石的心情才稍稍回转了一些。

今日的糕点是用鲜花做成的，每一小块糕点中间都能看到几片粉色的花瓣，瞧着十分的漂亮。

沈秋石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夹起吃了一块儿。

软糯不腻，酸酸甜甜，还带着淡淡的花香，果真是好吃极了。

沈秋石转身跟姜雪来道谢。

姜雪来还是那副样子，拘谨得像只小松鼠，只一双眼睛亮亮的。

听到沈秋石道谢，面上腾起一片薄红，小声道：“不，不用谢的，将军喜欢，喜欢就好。”

他有些结巴，也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因为紧张。

沈秋石莫名地有些心疼，来军中这么久，姜雪来一直对他很好。

“你之前说，我们以前认识？”沈秋石问道。

他此前曾问过姜雪来为何对他这般好，他们明明素不相识。

然姜雪来却说，他们认识的。

但姜雪来说话极慢，结结巴巴的，声音也小，恰逢沈秋石那时有紧急军务处理，所以不曾来得及听他说完，后来，也就渐渐忘了这事。

如今细细想来，姜雪来说他们此前认识，他应当有些印象才对，但他却不记得了。

姜雪来面上浮现出几分痛苦，他看着沈秋石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张始终发不出来一丝声音，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将军救，救过我。”

能被沈秋石救了的，通常境遇都不是很好。

沈秋石看着他眼底的那一抹痛苦之色，了然点头：“抱歉，我不记得了。若真是我救了你，那说明我没救错，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他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小碟子糕点，似是逗他道：“你可知，我其实很挑剔的，轻易不来伙房吃饭，但午膳这顿我必来，就是贪你这顿糕点。”

姜雪来很好哄，听他这么说果真扬起了笑脸，红着脸道：“将军喜欢，喜欢就，就最好了。”

又补充道：“我，我很开心。”

*

话说上午沈秋石给顾宸煜回了信，着卢钲送了过去，傍晚的时候，卢钲竟又出现在他的营房门口，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他，仍是顾宸煜所写。

卢钲还如上午一样的穿着打扮，脸上的尘土又多了一层，跟个泥人似的，头发也较清晨散乱了不少。

沈秋石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这是一整个白日没休息。

心中不禁埋怨起顾宸煜来，虽说下人是该听主子使唤，但哪有这样使唤的。

夜里叫人快马加鞭地送信也就罢了，白日里也不让人休息，哪有这样不近人情还狠心的主子。

沈秋石按下书信暂时没看，说他今日累了，要早些休息，明日再给顾宸煜回信，让卢钲先回去等着。

卢钲也是个忠心不肯歇的，一听沈秋石这样说，忙道要去给他搬洗澡水服侍他沐浴。

“不必了，不是有下人照顾我吗。”

顾宸煜带卢钲去了常丰城，但对沈秋石的日常起居照顾却没有落下。沈秋石爱干净，但夏日训练又多是流汗，所以他每日上床前必须沐浴。

此前顾宸煜还在兖城时，都是让卢钲替他抬浴桶，准备洗澡水，眼下卢钲随他走了，就换了一个人来。

那人不似卢钲那般人高马大，也不似卢钲那般言语多。

但力气却大得很，还神出鬼没的，往往到了时间过来送食盒，搬浴桶，过了时间就不见了。

好几次沈秋石都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就消失在眼前。

若不是真真切切知道有这么个人在，沈秋石都怀疑自己见鬼了。

“夫人说的，是牟星。”

“牟星？”沈秋石尴尬，“原来他叫牟星啊。”

“是，牟星不善言语，但胜在听话，夫人只管使唤他。”

沈秋石窘迫：“我知道了。”

那孩子伺候了他好几日了，沈秋石问什么他都不说，只老实本分地干活，沈秋石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说话间，牟星果真扛着浴桶来了，浴桶里放着满满一桶的热水，他步伐轻盈，竟也没有洒出一滴。

进了沈秋石的房内，将浴桶稳稳放下，旋即转身，朝沈秋石行了个礼，又转身朝卢钲行了个礼，便欲转身飞去。

卢钲一把拉住他，训诫道：“以后同夫人行礼要说‘夫人安好’。”

牟星愣了愣，站在原地歪头思索了片刻，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重新给沈秋石行了礼，没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夫人安好。”

声音清脆动听，带着两分稚气。

沈秋石一怔，竟真的不是哑巴，会说话。

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才发现这孩子脸上有些小雀斑，斑斑点点的，很是可爱。

他不禁生出两分好感，笑了笑：“客气了，多谢你给我抬洗澡水，一会儿还需麻烦你帮忙抬下去。”

牟星站在那里，不解地看向沈秋石，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什么，回道：“夫人安好。”

沈秋石：“……”

卢钲面上有几分窘态，朝沈秋石抱拳：“抱歉夫人，牟星此前误食过一些东西，所以导致他……”

卢钲戳了戳牟星的脑袋：“这里不太好，还请夫人勿怪。”

沈秋石方才已经意识到了，闻言也不多惊讶，只摇了摇手：“无事。”

牟星得了卢钲的首肯，飞走了。

沈秋石让卢钲也先回去，说信件今日他不看，明日再看，明日辰时他再来取回信。

卢钲得了命令，也下去了。

说是这么说，当天晚上沈秋石还是忍不住，拆开了顾宸煜的信件。

拆开前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若顾宸煜再写什么露骨的言语，他不能生气，要好好教育顾宸煜，不能这样写信。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晚上的这份信倒是写的格外温柔缱绻，没有什么乱七八糟污秽的话，仿佛今日清晨的那封信完全不是他写的一样。

开头还是那八个大字：秋石吾妻，见字如晤。

字体还是大草，婉若游龙，龙飞凤舞。

沈秋石逐字逐句地往下看。

顾宸煜先是道了歉，让沈秋石别生气，说昨夜那封信他不该那样写，让沈秋石吓到了，又说自己是太想沈秋石了，所以才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番。

再是写常丰城的天气怪异，兖城下雨，它却下雹子。好在雹子只有米粒大小，砸人不疼。他听祝言秉说，青州这个地方经常下雹子，大的能有成□□头那般大。

顾宸煜便跟沈秋石调侃，说若是兖城能下拳头大的雹子该有多好，最好是夏军来犯的时候下，直接砸死他们，梁国就能不战而胜了。

沈秋石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接着往下，顾宸煜又写到，说他今日学了几句青州的地方话，青州的地方话很好玩儿，说起来就跟撒娇似的，等他回到了兖州，一定要说给沈秋石听。

又道，他把沈秋石给他的香囊弄脏了，他舍不得洗，可脏了又不能戴，问沈秋石能不能再给他做一个。

最后又写，说知道沈秋石也很想他，但不要过分忧思，恐伤神伤身。如果可以，希望沈秋石能给他回信，但不要再骂他了。

沈秋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原来顾宸煜还有些自知之明，那《弁而钗》一样的内容怎么可以写进书信里，就不怕官府知道了，给他抓起来。

夜里，沈秋石的营房掌起了灯，灯火一直到夜半子时还未熄灭。

沈秋石以笔沾墨，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写写又糅掉，揉掉后又重新写，最终写到了大半夜。

写信这件事，其实算不得什么难事，然对方变成了顾宸煜，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沈秋石原本想像当初写和离信那般一气呵成，然笔沾了墨才知道如何难以下手。

玉宝阁的熟宣已被他揉了一堆落在地上，沈秋石颓然地坐在宽椅中，头疼地揉着额头。

直至后半夜，他才有了些灵感。

宣纸铺开，豪笔舔墨，大书三个字：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内容重新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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