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立阙楼脚下的男子长身玉立,俊容神色霎那凝滞,哪怕寒风割面,白雪冰冷,他的眼帘不动分毫。
时间仿佛随之停滞不前。
时无度说不出一个字来。
纵然预料会有今日,会有此刻,可当亲耳听到秦相思的回应,满腹胸腔的震惊愕然一涌而上,紧接着被万千喜悦取而代之。
心跳声振聋发聩,时无度周身的血液似翻江倒海浪涛不平,未几,他面上波澜不惊,状作慎重地问:“思思,真的想好了吗?”
非真心实意问她,但眼下他必须给予一个看似开明的退路,给予秦相思错觉。
错觉以为他仅仅站在青梅竹马的位置上,提出了一条真诚可行的道路,足以将被择婿压得喘不过气的秦相思拯救出来。
而他,时无度,不曾步步相逼,亦未暗中引诱她作出任何决定,答应与否,全看秦相思自己的意愿。
事实却是,结果只有一个:进退维谷的秦相思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她掉入了精心编织的蜘蛛网,网的另一端是时无度紧紧钳住的手,决不松开。
当秦相思心甘情愿答应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时无度不会放手。
从一开始,他就在欺骗她。
镇国公病重是真,真心提议与他成亲也是真,唯一的假话便是:三年后他不会答应退亲。
甚至五年后,十年后,无论多少年,他都不会放手。
这椿婚事若成,来年三月春蒐,四国皆知明月长公主与镇国公世子定下婚约,此事一旦昭告天下,哪怕祁帝都无法轻易将婚事作废。
到那时,秦相思就会明白自己掉入了陷阱。
可现在,没有人告诉她。
秦相思莞尔一笑,明媚恣意的笑容里觉察不到自己正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包围。
“嗯,我想好了。”
时无度呼吸骤停,压抑住内里叫嚣不断的心绪,轻咳道: “我去请求圣上赐婚。”
“你别去。”隐隐猜测到皇兄不喜欢时无度,秦相思拦住他,“我亲自去和皇兄说。”
左手冷不防握住时无度的,十指触及冰凉,她下意识往回缩,又在下一瞬被他的掌心围裹。
不似冰凉的指尖,时无度的掌心很温暖,胜过秦相思右手紧握的紫金手炉。
浅浅挣扎了下,转念一想似乎没有必要,秦相思对上他的黑眸,恍惚从里面看出了不确定的意味。
登时敞开笑容,笑靥灿如冬日暖阳,温暖心扉。
秦相思以为时无度在担心皇兄会阻拦两人的婚事,给他吃定心丸:“你放心,皇兄最疼我了,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同意的。”
*
“朕不同意!”
宣政殿内,天子微怒的声音穿透窗牖,冷不伶仃将守在殿外的御前近侍吓了一跳。
余忠良咋舌想:明月长公主到底说了什么,竟能令陛下当着她的面发脾气。
惊得他即刻绷紧身子,伸长了耳朵。
御书房里,秦相思笑容凝滞:“皇兄?”
她信心十足来宣政殿告诉皇兄自己已选定驸马,赐婚一事十拿九稳,却如何都想不到皇兄会不同意。
望着明月惊愕的神色,祁帝心绪稍定,缓和了语气道:“驸马不能是时子义,明月,换个人。”
秦相思感叹:没让时无度出面是正确的,皇兄果真不喜欢他。
“皇兄,没有别人了。”秦相思没有放弃,而是低下头,揪着祁帝玄色广袖一角,轻轻道,“择婿虽非明月所愿,可明月不想因此事伤了与皇兄的兄妹之情,也不愿令皇兄为着明月的将来长久为难。皇兄,我只愿意选子义哥哥,您就答应我吧。”
她像儿时那般向皇兄撒娇般,声音娇柔又饱含委屈,神情亦然。
这法子从前屡试不爽,秦相思心想,皇兄看在她主动妥协的份上,应该心软了吧。
然而祁帝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他握住她的双肩,平心气和地与秦相思商量:“明月听话,不要选时子义,皇后不是选了十个人,明月在其中选一个就好。”
秦相思难以置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忖度少倾,她梗着脖子直言问:“明月不明白,子义哥哥哪里不好,明月为什么不能选他?”
因为他对你太好了,好到令人嫉妒。
祁帝欲言又止,生生将这句话吞入腹中。
当年他被迫登上皇位,从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闲散皇子成为帝王,一夜之间陷入勾心斗角,不断算计的权力斗争中;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外患,一边是明争暗斗的内忧,祁帝被迫成长,逐渐变得工于心计,善于帝术。
皇权之争实在肮脏不堪,登上皇位伊始,巨大的落差打得祁帝措手不及,无论是母后,还是皇祖母都劝诫他大局为重,祁帝日夜心力交瘁。
就在这个时候,明月出生了,她早产降临,比这世上所有的白都要纯净,对少年的祁帝而言,明月不仅是至亲,更是救赎。
最初的几年,他亲自抚养她,仔细照料,无微不至,亲自教她读书,写字;亲眼看着明月从襁褓幼儿渐渐长成粉雕玉琢的女娃,天真无邪地对着他哭,对着他闹,对着他笑。
无关身份,无关权力,明月正如天上明月,银辉照亮抚慰祁帝疲惫不堪的心;若没有年幼的明月陪伴在他身边,只怕他根本撑不下去,无法成长为现在成熟冷静的帝王,更不会将弱小的祁国成为四国之首。
所以,祁帝疼爱她,胜过皇后,胜过淑妃,胜过三个女儿和皇子。
明月是皎洁的,不能沾染丝毫污秽,可偌大皇城自古是权力的中心,斗争不断,暗流涌动。
祁帝自信,他能够在这座皇城里建造坚固的金丝笼,足以保护明月不染尘埃长大成人。
他笃定能一直疼爱、保护明月的只有自己。
然而三年前,明月无故离家,祁帝赫然发觉有人比他更加疼爱,保护明月,甚至,还要堂而皇之地从他身边抢走她。
祁帝如何不嫉妒,如何肯甘心。
默了半晌,祁帝最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让秦相思另择他人,譬如江皇后不日前选出的十人之一。
这话听上去有选择余地,可落在秦相思的耳中,仿佛在告诉她,选裴翊。
刺耳又堵心。
她明白当年不辞而别太过任性,即使心有不愿,也还是不想与皇兄有隔阂;逃避数日,她妥协了,也挑选了合适的人,可为什么皇兄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呢。
顿时生出无限委屈,秦相思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
祁帝内心微乱,扶在她肩膀的手掌蓦地收紧:“明月?!”
“那皇兄想让我选谁?裴怀玉吗?”秦相思抬眸,眼眶泛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我知道皇兄器重他,可也不能强点鸳鸯谱。他是新科状元又如何,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话音刚落,面露忧色的祁帝又是一震。
裴怀玉,裴翊……
两日前余忠良的话犹言在耳。
明月对裴翊突如其来的打探,模样有几分不自然,或是讨厌裴翊;又或是,在意。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不自觉地打听他的消息。
祁帝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差点以为明月对裴翊上了心,甚至一炷香前明月喜滋滋跑过来已有属意之人,祁帝当下惴惴不安,以为她属意的人,是裴翊。
幸而不是。可,当时无度的名字从明月口中吐出,祁帝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高高悬挂起来。
那种感觉,正是他前脚刚斩杀猛虎,蓦然回首,背后竟还有只豺狼伺机而动。
裴翊,当然不行。
时子义,也不可以!
祁帝安慰道:“明月,朕不是这个意思。”
神情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
秦相思尝到了甜头,呜呜咽咽着掩面啜泣,泪珠一颗颗沿着白皙昳丽的脸上滑落,刺激着祁帝的眼睛,此刻的他仿佛不再是天子,而是回到了数年前,尚在襁褓的女娃嚎啕大哭,而他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眼看着秦相思一双明眸渐发红肿,祁帝心烦意乱,拧眉抿唇。
他知道她有意在哭,故意露出委屈可怜的模样,期盼着能似从前,只要她一哭,他就会心软。
他深知,但没有揭穿。
眼下情形,先开口的人意味着妥协。
可两人都不想妥协,就这般胶着着,直到殿外传来余忠良的声音。
“陛下,右拾遗裴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秦相思哭声戛然而止,杏眸圆睁盯向窗面,似乎透过窗纸看到了殿外立定石阶,满怀信心的男子。
好一个裴翊,竟然诓骗她!
口口声声说要事结束之时面见天子,最后一批巡盐御史明日才进宫,他却提前至今晚。
听到裴翊求见,祁帝微不可察皱起了眉头,面色似有不悦。
转念只当裴翊漏液进宫是有国事相商,很快恢复了神色。
思及此,他垂眸,看到一滴泪珠将落未落悬在明月的羽睫,楚楚可怜。
神情不由得缓和少许,祁帝不知她心中所想,轻拍了拍秦相思的背,温言:“明月,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
夜凉如水,皇宫城门数名禁军巡防,有条不紊。
时无度身着银甲立定城墙高楼,墨黑的眼眸向下扫。
绵延宫门的街道上,行人渐稀,夜幕中一辆马车缓缓向皇宫靠近。
借着车上微晃的灯笼,时无度微微眯眼,没有找到任何标志,但其中一个手持灯笼的小厮一个时辰前裴翊出宫时他刚刚见过。
是裴府的马车。
然裴翊出入皇宫从来都是打马或坐轿,没有一次是坐马车进宫。
何况,夜色已深,宫门即将下钥,裴府的马车漏液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时辰,除非圣上传召,轻易是进出不得的。
但不知为何,马车只在宫门停留少倾,守门的禁军很快放行。
疑惑的人不止一个,其他禁军见到马车,嘟囔道:“这么晚了还进宫,宫门都快上锁了,不识趣。”
旋即有人警告道:“仔细说话 ,不该说的别说。”
嘀咕声很快消失不见,正如驶入宫门的马车,很快湮灭在浓浓夜色里。
时无度注视进宫的方向,想起了不久前在阙楼的画面。
秦相思语笑嫣然向他保证,圣上一定会答应两人的婚事。
其实,就算思思没有阻拦他,时无度也不会亲自向圣上开口请求赐婚。
他深知圣上对他的不满从何而来。
这门亲事必须由秦相思亲自点头,时无度心知肚明,思思一日不点头,哪怕太皇太后支持他,祁帝决不会同意。
只要秦相思答应了,祁帝对时无度的围墙就有了破绽,再坚硬的城墙高楼,一旦内里有了突破口,攻陷是迟早的事。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祁帝倘若非要从中斡旋,拖延时间,死守防线,秦相思如何哭诉也无计可施。
这时候,需得里应外合,在外强攻不断,在内一并击破祁帝的防线。
当再也看不清马车的影子,时无度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他抬头凝望夜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但是,天一定会亮。
*
慈安殿,灯火通明。
梧桐匆匆进入寝殿,面容染上深夜的几分凉意,她神色微异地走近床榻,讪讪开口。
“裴府的马车刚刚送出宫了。”
正闭目养神的老人倏然睁目,音声低沉:“皇帝还在生气?”
梧桐讷讷点头:“是,听说右拾遗裴大人请旨求娶明月公主,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眼下正在宣政殿摔东西呢。”
闻言,老人面色微沉,怒斥道:“不知分寸!天子喜形于色乃是大忌,这事若传出去……”
“太皇太后放心,余忠良做事利落,宣政殿方圆数百米都是死士。”
太皇太后神色稍霁,开始回味方才听到的话,未几,连连摇头叹气,与之相对的,是浊目中逐渐显露的清明。
裴家……
难怪啊,难怪子义会如此自信,竟然有裴家牵扯其中。
时机何故如此巧合,真的是上天庇佑,还是时无度未雨绸缪,算计好每一步。
答案呼之欲出,太皇太后轻轻阖目,只叹她病了太久,竟是病糊涂了,耳聋昏聩。
立在床畔的梧桐觑见老人的神色,心下了然,踌躇不安道:“太皇太后,时将军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会不会……”
坐在床上的老人摆了摆手。
“他三年前暗中助思思离开,皇帝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透露一字,甚至连思思母体受损一事都隐瞒不提;眼看着,他就要心想事成,即便有千言万语,子义也会吞进肚子里,决不泄露只字半句。”
东祁长公主未婚却母体有损,这事若是传扬到别人耳中,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雨。
而时子义,他明知却仍要费尽心思娶她为妻,太皇太后此刻内心有再多风雨也只能按压不提。
皇帝未必不知,时子义才是最合适的驸马人选。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皇帝再无情,终究是血肉之躯,他自诩疼爱思思,只有他才能一直保护她。
可现在,有旁人了。
祁帝再如何不愿,也只能放手。
*
从宣政殿回来后,秦相思一直忐忑不安,晚膳食之无味,宫人如何讨她欢心都不为所动。
亥时三刻,夜色浓烈,秦相思哭丧着脸躺在梨木榻上,焦灼不已。
听弘舟说,裴翊在宣政殿待了不足一炷香就出宫了,秦相思派人去打听消息,结果无功而返。
今日有些反常,御前的口风很紧。
是以秦相思的心愈发乱了,裴翊到底有没有请求赐婚,皇兄到底会不会答应他。
哪一种答案她都不敢深思,无论裴翊请求与否,皆无法掩盖皇兄对时无度不满的事实。
这一点是秦相思始料未及的,她想不通皇兄为何不喜欢时无度,绞尽脑汁搜刮了半日,才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因为三年前时无度帮助她离开东祁?皇兄表面上收回旨意,将贬至西域关的时无度重新授予要职,但心里仍计较当年之事。
若真是如此,秦相思犯了难,她无故离开始终是皇兄心头的一根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将刺从皇兄心头拔出来。
时光无法倒流,事到如今,秦相思后悔也没有用。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深深叹了口气,思忖明天该如何说服皇兄,她正犹豫是否请皇祖母出面,忽地听到殿外一声高喊。
“陛下驾到。”
秦相思脑海“嗡”的一声响,神智尚未反应,祁帝已然步入殿中,伟岸的身躯霎时笼罩着她。
“皇兄。”她昂头看着他,迟了片刻才想起来行礼。
祁帝虚扶着她:“坐。”
两人相继坐在了梨木榻上,孙嬷嬷端上茶水,很快退了出去。
夜深露重,这么晚祁帝还要来春风殿,秦相思大体知晓了对方的来意,然而她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开口询问。
害怕皇兄的回答如她所料,但非她所愿。
“明月,朕……”祁帝先开了口,话至一半顿下,少倾才问,“你当真要嫁给时子义?”
与之前在宣政殿的竭力反对的态度不同,此刻的祁帝明显冷静了许多。
这让秦相思看到了希望,她郑重点头:“嗯。”
祁帝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何是他?”
秦相思抬眸与之对视:“因为明月相信他,除了至亲,子义哥哥是明月最最信任的人。”
祁帝哑然,默了片刻,道:“可朕,有意替你另择良婿。”
没有指名道姓,秦相思却第一时间想到了裴翊。
她按下砰砰乱动的心绪,垂首敛眸,当皇兄冷静镇定地询问她时,她毅然选择了相同的方式回应。
“父皇母后去得早,明月无福承欢双亲膝下,是皇兄教我读书,写字。我知道您对我好,可皇兄,明月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了。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兄如父,也请皇兄,站在明月的角度,为明月计一计深远吧。”
说完,春风殿安静地落针可闻。
秦相思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好是坏,一案之隔,皇兄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地面忽然出现一双玄履。
祁帝站在了她的面前,长臂一挥,玄色广袖展开,秦相思只觉眼前一黑,再抬眸时,温暖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鬓发。
秦相思是清醒的,亦明白,以她的年纪,皇兄不应再这样揽她入怀。
可她没有挣脱皇兄的怀抱,概因头顶上传来熟悉的低喃。
“明月,明月。”
皇兄的声音低沉又令人怀念,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秦相思被皇兄揽入怀中,她枕在他的胸膛,安然入睡。
离开春风殿,余忠良看着祁帝凝重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陛下,是回紫宸殿么?”
祁帝无语看天,夜空中明灯照不到的地方,凝望少倾。
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余忠良了然于胸,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
晨光熹微,春风殿圆湖冰面裂出一条条细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相思今日醒得很早,坐在廊庑下望着光秃秃的樱花树发怔。
昨夜,皇兄没有作出任何答复离开。
秦相思对自己的信心不抱任何希望,她决定让皇祖母出面说服皇兄。
百善孝为先,有皇祖母在,皇兄再有不愿,也只能点头答应。
至于后果……皇兄疼爱她,应该不会生气太长时日,秦相思打算不遗余力讨他欢心,假日时日,皇兄待她一如从前。
心想如斯,秦相思站起身,准备用早膳。
“长公主,余公公来了。”
便在此时,小德子猴急似的跑进来,身后跟着御前近侍余忠良。
他笑得和蔼可亲,眼角露出了不合年纪的皱纹,行过礼后袖手立在石阶下,躬身道:“奴才给长公主道喜,陛下口谕:准允您和镇国公世子的婚事,赐婚诏书待年后择吉日下诏。”
“哐当”一声响,打破了庭院霎时而来的静默,秦相思恍然,余光从弘舟落地的长剑中收回,瞠目定在廊中咧嘴而笑的余忠良身上。
“余公公,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以想象一夜之间,皇兄的态度就此转变。
余忠良心里明白,明月公主决不会质疑陛下的口谕,她只是过于震惊才脱口而出。
于是眼角的皱纹笑得又多了几道:“好公主,君无戏言,陛下答应您的事,哪一次没有做到呢?”
这下,秦相思神智终于回笼了,眉梢眼角溢出喜色,她甚至忘了和余忠良寒暄,张腿就往外跑。
“长公主!”
小德子眼疾手快,忙不迭跟上,紧接着贴身宫女也跟了出去,剩下海棠慢了半拍,怔愣了下,瞥见余忠良还在廊下,意识霎时清醒。
急忙向这位御前近侍躬身道谢,不多时孙嬷嬷也走了出来,笑着递给余忠良一袋金瓜子。
“公主是高兴过头了,还望公公不要见外。”
余忠良接过金瓜子,笑言:“哪里哪里,长公主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春风殿至南阙楼这段路上,明月长公主迎风奔跑,后面跟着三名宫女和两名内侍,不少宫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幅奇怪的画面,瞪眼咋舌。
寒冬腊月,堂堂长公主不坐轿撵,反而不顾风雪地在地上跑,众人诧异不已,相互交头接耳几句,很快作鸟兽散。
但异样的状况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南阙楼亦不例外。
值守一夜的时无度乍然听闻此事,福至心灵地往宫里走。
两人在必经之路的长廊中相遇,远远地,时无度看见一抹月白的倩影,渐近的呼唤声借着风雪传入耳中。
“时无度,时无度!”
秦相思也看见了廊下一身银甲的男子,她弯起杏眸,欢天喜地地迎向他。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见秦相思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时无度霎时心领神会,像是回到沙漠久别重逢的那一日。
她奔赴向他,他展开双臂。
秦相思几乎是跳进时无度的怀里,柔荑撑在他宽阔的双肩,双足离地触及他的膝盖,娇躯高出他半个头,时无度则紧紧地环住她,大氅裹住了两人各半身躯。
众目睽睽,皇宫城内,两人的拥抱举止亲密,但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因为不久后大家都会知晓陛下赐婚的消息:明月长公主与镇国公世子时无度定亲,两人即将成为夫妻,举止亲近些,又有何妨。
“皇兄答应了!”秦相思激动地开口,皓腕不禁环在男子的颈间,灿然的笑容嫣如盛开的芙蓉花。
时无度没有回答,但眉梢唇角扬起的笑容足以表明他内心的欢呼雀跃。
将来如何未可知,但此时此刻,两人皆真心实意地袒露彼此的心声。
恰似薄云散开,冬日穿透云层,光芒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皇城里,冰雪融化的水声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下一卷开启火葬场:前夫哥火葬场+女鹅竹马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