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夫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但钟承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眼见霍筠澜一直没有醒,她也只能暂且放下心中的担忧,先去了药店给他抓药。
因为钟承瑜提前叮嘱过,只要能治好病就行,不在意药材多贵,所以这一次的大夫就挑了昂贵且效果的好的药材给她开。
等钟承瑜从药铺出来之后,她身上的银子就只剩下二十两了。
二十两在常兴镇大约也能活一段日子,但钟承瑜总怕有什么意外,还想着霍筠澜要是没好过来,自己恐怕要去找份工作才行。
等到药熬好,已经是晚上了。
钟承瑜端着药碗进了房间,原本还发愁要怎么把药给他喂下去,但出乎意料的,霍筠澜竟然醒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
钟承瑜先前一直在厨房忙活,没能过来给他点灯。
所以一进屋,钟承瑜就看见霍筠澜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
不知为何,钟承瑜瞧着他如今的模样,总觉得有些难过。
“二……表哥,你醒啦。你饿了吗?我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你还吃的,现在还在锅里温着呢。”随手将烛台放到了床边的桌上,钟承瑜凑近了霍筠澜,轻声问道。
说完她顿了顿,因为她才发现自己手上还端着碗药。
不等霍筠澜回答,钟承瑜又纠结道:“要不,还是先把药喝了?据说饭前先喝药,疗效更好些。”
说完,钟承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又补充道:“你觉得呢?”
她现在完全是将霍筠澜当成了玻璃人在对待,生怕自己哪里不注意,就会将面前的人摔个稀碎。
霍筠澜久久不回答,钟承瑜心中的担忧更是成倍增长。
好在最后,他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
“小崽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低哑的声音,但说出话来的语气和腔调,却与早上的霍筠澜完全不同。
钟承瑜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什么?”钟承瑜有些恍惚,她迫切地想听霍筠澜再说两句话,来证明自己没有听错。
而霍筠澜也大方地满足了她的愿望:“不是拿药给我喝吗?怎么,还要本王亲自请你不成?”
“本王”这个自称一出口,钟承瑜莫名就红了眼睛。
之前被人追杀,被人逼得落下山崖九死一生的时候,钟承瑜都没有想哭。
可就是在这一刻,钟承瑜忽然就忍不住了。
“不用你动手,我喂给你。”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哭腔。
霍筠澜被她扶着坐起了身,那碗如今刚好半温的药,钟承瑜没敢一勺一勺喂,生怕太苦,让他受不了。最后还是端着碗送到霍筠澜嘴边,让他一气儿喝完了。
等喝完之后,钟承瑜还塞了块儿糖进霍筠澜手里。
对方捏着那块儿糖,对着钟承瑜挑了挑眉。
“我担心太苦了。”虽然这样说会显得很没男子气概,但钟承瑜还是直白地告诉了他,“我怕你喝了药觉得太苦了,所以想给你吃点儿甜的东西。”
就是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反倒让霍筠澜微微愣怔了起来。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下了这枚糖。
看着对方重新变得坚毅成熟的眼神,钟承瑜终于敢肯定,霍筠澜恢复记忆了。
不再是那个记忆错乱的少年,而是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叱咤风云的摄政王。
他终于回来了!
一碗药灌下去,霍筠澜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等他再度将目光落在钟承瑜身上的时候,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在霍筠澜失忆之后,自己对他做的那些“大不敬”的事儿。若是对方现在想起来,该不会生气吧?
钟承瑜有些担心,她悄悄抬眼瞥了对方两眼,却也正好撞上霍筠澜看过来的视线。
“你……”他开了个口,就让钟承瑜立刻坐立不安起来,“这些日子,做得还不错。”
钟承瑜原本提起的心,因为这一句话慢慢放下。
也不知有什么甜甜的东西,好似在一瞬间,就填满了她的胸腔。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钟承瑜手忙脚乱地回话道,“二叔你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自然应该照顾好你。”
“我不是说这个。”霍筠澜道,“我是说,在我神志不清的这段日子,你将我们隐藏得很好。至少比我想象的,出色多了。”
霍筠澜是在钟承瑜出去买药的时候清醒的,虽然他其实很不愿意醒来。
那段迷迷糊糊的日子,钟承瑜以为他傻了,其实他没有。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失去了后来那十几年的记忆,又清醒地放任自己顺着钟承瑜的说法,在村子里安静地修养。
直到那一刻,霍筠澜才明白,原来自己最向往的,就是这样安静闲适的生活。
没有数不清的奏折,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他看着失去记忆的自己在钟承瑜的鼓励下,给村子里的许多孩子做了木工,给他们刻了木剑、木雕。他看着钟承瑜拉着自己去村子的河边散布,跟那些原本不大熟识的人打招呼,收到从未谋面的人的祝福……
霍筠澜几乎都要忘记了,原来自己少年时,最喜欢的其实是做木工。
或许是因为这个爱好,早在他十六岁那年,就被迫完全放弃了。
他看着钟承瑜编了谎话,构建了一个虚假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贲虎军没有来迟,他的父母也没有为国战死。
他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可以继续在京城等待父母的讯息,等待他们凯旋归来,一起团聚。
所以霍筠澜不想醒来,他渴望过这样的日子,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可是逃避终究不可能长久,他的美梦终于还是破碎了。
在霍筠澜听到那个皇榜上所写的东西之后,他知道,自己应该醒过来了。
钟承瑜为了自己困守在村子里这么久,他不能再继续逃下去了,否则钟承瑜的江山就真的要被他拱手送人了。
他早就说过,这个天下,只能是钟承瑜的,那把龙椅,也只能由钟承瑜来坐。
无论是谁,都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