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竟然出乎叶争流意料的安稳, 她一睡竟然就直接睡到了黎明。
天边的启明星已经亮起,浓郁的蓝紫色的天幕上翻涌起一抹鱼肚似的白。
李贺诗句里曾经有“塞上燕脂凝夜紫”。
所谓之夜紫色,大概就是叶争流眼前所见的天空颜色了。
叶争流知道,这样美丽的天色往往不会保持太久。
长则半个小时, 短则十于分钟, 那凝结着神秘浓郁颜色,就会逐渐在明亮的天光之中变成另一幅模样。
“过渡期”总是不易保存的, 只有“质变”才真正稳定。
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 叶争流的目光缓缓变化。从一开始那种纯粹欣赏美的眼神, 逐步转为冷静和清明。
她揉揉自己的脖子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枕了一夜的“枕头”, 不由得哑然失笑。
叶争流还以为杀魂会给自己卷几件衣服垫着什么的……是她想多了。
几乎在叶争流动作的瞬间,杀魂就睁开眼睛。多年的野兽本能让他即使在熟睡之中, 也能察觉到周边的风吹草动。
就像是现在, 叶争流才坐起身, 杀魂就张开眼看着她。
少年的双瞳是那样的漆黑明亮,专注得像他的细剑, 眼神湛湛,仿佛一夜没睡,只等着此刻和叶争流的对视似的。
“你在笑。”杀魂直白的说。
“是啊。”叶争流微笑着,顺手在自己枕了一夜的大腿上拍了一下。
下一秒钟, 她果然看到杀魂猛然变脸。
杀魂一个咸鱼打挺, 如同僵尸回魂般直勾勾地坐起, 非常没有偶像架子地捧住自己的左腿,呲牙咧嘴个不停,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奇妙起来。
叶争流强忍着笑问道:“麻了?”
众所周知,腿麻的滋味儿比腿疼还不好受, 那种又酸又疼又痒,还好像是千万根针一起在肌肉里细细密密地扎的感觉……啧啧啧。
杀魂痛苦地点点头,嘴巴配合着跳动的脸部肌肉时左时右,时咧时合,短短三秒钟时间,就已经做出各种世界即将的高级颜艺,根本空不出多余精力说话。
叶争流顿时疯狂大笑。
——膝枕这么高级的情趣,被杀魂做得这么接地气,还真是不容易。
耐心地等待了两三分钟,直到少年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叶争流才和声细语地告诉他:“我得走啦。”
杀魂一下子抬起头来,清亮见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争流。
就在叶争流几乎以为他要出言挽留自己的时候,杀魂忽然开口问道:“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来找你。”
声音……
哦对了。
叶争流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怀里摸出那个牛角哨:“这个我吹不响,你昨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草原和我说的。”杀魂理所当然地说道,“草原的风告诉我是你来了,我追着风的方向一路奔跑,到这里,找到你。”
叶争流已经习惯了,杀魂总有一些奇妙的比方,又诗意,又淳朴,却又直白得不加遮掩。
他像是一个被传说眷顾的孩子,获得了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视角,于是这个世界在杀魂的眼中,便成为一副和众生概念里截然不同的画卷。
对于杀魂的一些话,叶争流或许听不懂,可她心里是明白的。就像是杀魂也经常听不懂她的话,却也始终都在认真地倾听。
“那我下次再来,草原也会告诉你吗?”
杀魂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来,我就会知道。”
“好,”叶争流轻巧地将那个牛角哨往空中一抛,又飞快地攥进手里,“我回去以后再研究一下这个东西怎么吹响,总之咱们做两手准备。我有时间就会过来……度假。”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叶争流的吐字不知怎么变得有点含糊。她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却更像是对着自己。
“那我就……”
“等一下。”见她要走,杀魂抓住她的衣角,“你昨晚说,过年好。年是什么?”
叶争流想了想,用一个最容易被杀魂理解的说法讲道:“年就是……新的四季重新开始更迭的那一天。”
“从这一天开始,四季开始日复一日的更迭变化,一个新的轮回从头开始,从前的许多事情都重新计算……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日子。”
杀魂听着叶争流说话,目光慢慢从她含笑的眉眼一寸寸地滑落到了叶争流淡粉色的脸颊上。
那里微凉而柔软,软的甚至有些奇妙。只要轻轻地贴一下,那种丝丝发凉的触感,好像很久都会停留在皮肤上,像是被盖了一个无形的章。
杀魂慢慢附和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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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瞬移回到城主府的时候……不出意外,大家已经悬了好一阵的心。
念及叶争流消失的时候正是半夜,又是大年三十,实在不好兴师动众地寻找。
再加上半神裴松泉并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故而判定叶争流是喝醉了自己跑的。
但她喝得那么醉!谁知道叶争流跑去哪儿了!
几个心腹虽然知道,叶争流时不时就会跑出去度假,但叶争流和解凤惜不一样,她不喜欢兴师动众,反而很喜欢白龙鱼服啊。
故而,叶争流的身影才一出现,消息立刻就通报出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昨晚年夜饭六人组再次于叶争流的书房凑齐。
大家看着叶争流的目光欲言又止。
没人告诉叶争流,就在叶争流消失的短短两三个时辰里,他们已经设想出各种各样的离奇可能。
沧海风海二城,差点成为整片大陆上第一个给城主悬挂寻人启事的城池= =
如今看到叶争流平安,大家也就没什么好说。只有裴松泉叹了口气,很是委婉地对叶争流说:“下一次,城中若是再有宴,不如将陈酿换成果酒,这样大家都能多喝几杯。”
叶争流:“……”
接收到了半神委婉的谴责,叶争流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很是诚恳地和大家认了个错。
黄三娘有意圆场,见叶争流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头发上甚至还插着那两根新钗,当即拍手笑道。
“师妹,昨日我还以为你是醉了说些酒话,直到明公子告知于我,我这才知晓,原来你竟真有个大大的白蛋呢。”
联想到黄三娘昨天饭桌上的一番豪放发言,不少人都同时侧过脸大声咳嗽起来。
黄三娘扬起下巴,将这些连个蛋字都听不得的男人们横了一眼,转而亲亲密密地挽起了叶争流的手:
“说来也巧,那蛋早不破壳晚不破壳,竟然就在师妹你念叨过以后破壳了。”
所以他们甚至怀疑过,蛋里孵出来的会不会是叶争流?反正城主既然丢了,那就一个巧合都不能放过。
不过这种小事,就没必要和叶争流说了。
黄三娘念及此处,眼神轻微地飘了一下。
叶争流听闻此事,顿时精神一振:“真的?那我这就去看看。”
明月鸿鹄……
这名字单是听着,就能感觉到十足的意境。
更何况,在大年夜里破壳,还偏偏是在叶争流问过它,又去草原上欣赏过一轮明月之后……
这个新出生的小东西,着实和叶争流很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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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以后
叶争流:“……”
叶争流:“…………”
叶争流一脸麻木,喃喃道:“谁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在她的背后,裴松泉的呼吸里似乎多了一丝笑音。
半神轻咳一声,温柔地示意叶争流正视现实:“这就是真的。”
叶争流一字一顿地说:“我以为的明月鸿鹄……”
是羽毛洁白的就像是汉白玉,双翅展开宛如大鹏,羽根上出还会发出皓月般的莹光般的存在。
当那洁白而美丽的巨大生物展翅飞过天际的时候,没有人会不为之吸引目光。
但现在出现在叶争流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灰扑扑的、闭着眼睛收拢翅膀躺着,形状简直像一把镰刀的东西……
说是异形攻打地球的前哨别动队,也会有人相信啊。
关键是,它还大,而且秃。翅膀上的绒毛灰扑扑的,左一根右一根,稀疏的绒毛下露出底下粉红色的皮肤。
毕竟是从一颗那么大的蛋里孵出来的,这只鸿鹄幼崽看起来简直和一个大白鹅的块头差不离了。
叶争流总算明白丑小鸭的故事是怎么来的了。
要是每个天鹅幼崽都长成这幅尊容,那可能真不怪“猫抓它,狗踢它,鸡鸭也嘲笑它”。
裴松泉十分耐心地解释道:“你不觉得它像个月亮吗?”
叶争流震惊地回身看向裴松泉。
裴松泉笑着指了指草垛上闭着眼睛的小鹅崽:“当然不是满月,是月牙。”
叶争流:“……”
“很快会变成月亮的。”裴松泉笑着点了点头:“它被叫做‘明月鸿鹄’的第一个原因,便是它长大的这个过程,像是眼看着一弯弦月如何变成满月。”
像是为了应和裴松泉的话,丑丑的天鹅幼崽终于睁开了眼皮。
它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蹲在自己面前,眼神纠结的叶争流。出于禽类的印随效应,小天鹅瞬间把叶争流当成了妈妈。
忽然被幼年异形扑扇翅膀直奔怀抱,叶争流的心情不由有点复杂。
叶争流艰难道:“真是、好大的、力气。”
她这不是养了一只天鹅,是养了一个狼崽吧?
裴松泉提醒叶争流多加注意:“它现在的力气,已经足够一翅膀扇断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骨了。等到这只天鹅长大……”
叶争流:“……”
半神安慰叶争流:“成年的鸿鹄天鹅一般骄傲难驯,除非是从小养起,不然根本就不亲人。你好好把它养大,它会帮上你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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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新春任务都很容易。
例如给乡里记载的孤老户亲自送米面——叶争流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爆笑出声。
还有收集起十样此地的过年风俗——因为这个任务,叶争流对沧海城了解了不少。
新年任务一共五个,每个任务都给叶争流挣来了1000诗文笺的奖励。
等新年系列任务完成,叶争流手里的诗文笺已经瞬间变成5000点,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策划和老板吵了架,于是一怒之下给玩家发放了无数黑箱。
……咳,开玩笑的。
总而言之,叶争流手里又拥有了不少诗文笺。
她去商城买了个“如意吉祥过大年”礼包,花费2666诗文笺,换得一个十连抽的机会,还有一颗意境觉醒宝石。
至于叶争流接下来要做什么嘛……
叶争流:新年是何其红红火火的节日,我想不到自己抽卡手气不顺的理由。
信心满满地先抽了一发单抽试探手气,水墨色的光团化作游鱼在叶争流的手掌上逗留了一会儿,憨态十足,但象征意义却比较残酷。
叶争流:“……”
叶争流坚定地对自己说:“单抽的手气是不能信任的。”
毕竟,如果每一次都是单抽的手气最好,那各手游也不用推出十连保底来安慰玩家(可能)受伤的心灵,只要让玩家们单抽就是了。
总而言之,单抽出奇迹是偶然□□件,但十连出保底却是抽卡界不会变化的终极玄学。
跃跃欲试的抽卡之心压倒一切。
此时此刻,叶争流找不到第二个阻止自己抽十连的理由。
……反正抽卡之心真正上头的时候,就是抽光了卡池都不会停的。唉,玩家们该懂的都会懂。
默默握紧了拳头,叶争流以自己做城主时的决断能力,迅速地做出了决定:总之,她要先抽一发十连。
如果运气实在不好,那、那……
那大不了,下一发十连叶争流就不抽嘛。
毕竟她现在是有笺的人了。暴发户抽卡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抽一个十连扔一个吗,嘿嘿嘿嘿嘿嘿嘿……
当然,玄学还是要信任,非洲人的信仰不能丢。
在抽卡之前,叶争流沉思一番,最终还是发展了新的玄学。
——别问,问就是每个非洲人手中都有一沓的抽卡玄学。这种学问关乎天气、环境、心情还有所处的地理位置,而且最终往往不起作用,可以说是神秘学中的集大成者了。
考虑好自己最想要抽出的卡牌以后,叶争流先是把学名“明月鸿鹄”的天鹅崽崽抱到自己膝盖上,随即又翻开卡册,从里面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张籍大大。
地阶卡·张籍,第三技能,吃杜诗一日三匙。
上次“三匙三匙”凑出来的杜诗,名为“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明人不说暗话,叶争流就是想要李白!
在内心深处发出一声震撼心灵的大喊以后,叶争流果断地朝着十连按钮伸出了手。
与此同时,她掐得非常准,正正好好地施用了张籍卡的第三技能。
【请问是否确定进行十连抽?】
【确定】
叶争流紧抿嘴唇,甚至对着系统抽卡页面来了一个笔直的注目礼。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能够打开叶争流的脑子,把她所有的思维具象化,那里面必然全部都是——
我想要李白我想要李白我想要李白我想要李白……
非酋的称号可能是假的,但是叶争流爱李白的心是真的啊!
望着眼前升起的十道光柱,叶争流的心中,又一次涌动起和第一回十连时一样的激动。
要知道,这次抽卡,她可是已经把玄学用尽。倘若这样都召唤不出李白,那叶争流就……
就继续攒诗文笺,继续抽嘛。
唉,抽不到限定卡牌的玩家就是这样卑微。
手指在里自己最近的光柱上一点,光柱里顿时飞出一道流光。流光化作一头活泼的小鹿,温顺地踏踏迈步,从容站在叶争流的手掌心上。
又是熟悉的水墨配色——三星卡装,鹿鸣。
首抽出三星卡装,叶争流已经习惯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连四个光柱里,飞出的都是水墨色的三星卡装。
叶争流无声地绷紧了自己的脸颊。
不方,她可是抽卡小能手,曾经一连五百抽纷纷坠机,成功获得月见黑的荣誉称号。论抽卡,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再然后,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
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水墨色,三星卡装……
叶争流:“……”
叶争流缓缓地咽了一口口水。
叶争流飞快地降低了自己的标准。
实在没有李白也行,来个杜甫大大也是很不错的啊!
刚才念的好歹是杜诗,或许杜甫卡就会感觉到自己诗词的痕迹,从而跳出抽卡系统来看一眼呢?
然后,第九发,依旧是水墨色的三星卡装。
叶争流:“……”
叶争流像个泄气的咸鱼一样摊平了。
十连抽的最后一抽,通常最为险要、运气最非,也寄托了最多玩家不甘心的垂死挣扎。
叶争流非常理智地收回了自己的期冀,准备这次十连直接吃保底得了。
果不其然,第十发抽卡结果,当真是墨黑色的玄阶卡。
叶争流已经太久没有抽到过玄阶卡,几乎忘了玄阶卡长什么样。
她随意地翻过这张玄阶卡一看——等等,白!!!
叶争流暴跳而起!
……哦,白行简。
原来不是李白啊,那没事了。
叶争流失望地垂下目光。
她顺手把卡牌塞进自己的丹田,三秒钟以后,忽然反应过来,又把那张卡牌重新拽出。
等等,那是白行简啊。
诗人界的黄色传说,白居易的亲生弟弟,白行简!